萧云河坐在青冥山巅的石台边,笔尖落在竹简上,墨迹匀称,像他这十年来的日子一样,平稳得近乎乏味。
他穿了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腰间别着一柄无鞘短剑,剑身朴素,偶尔在日光下闪过一道冷芒,像是提醒别人——它不是装饰。
十年了,他在这座山头抄了三千六百卷经文,墨汁用掉三缸,竹简堆得比人还高。
山下村民叫他“萧先生”,敬他有学问,又不收诊金,常送些粗粮野菜上来。
他从不拒绝,也从不道谢,只是见蚂蚁搬家会绕道,听孩子哭闹必放下笔去问一句。
没人知道他曾是救世主候选。
十年前那场大战,正道布下“九极封魔阵”,需三千凡人精血为引。
他站在高台上,看着那些被绑来的百姓,说了一句“我不点火”。
阵法未成,魔头脱困,他被斥为“妇人之仁”,逐出宗门。
从此,他来了青冥山,抄经,喝茶,晒太阳,像山间老农一样活着。
这修真界十八州,宗门林立,强者为尊。
天地有“道源”,炼化者可登武道巅峰。
可千年前魔劫后,道统崩坏,伪君子藏于正道,暴君横行边荒。
如今灵气躁动,人心浮动,乱世将起。
而他,只想安静抄完这卷《清净经》。
笔尖落到最后一个字,墨迹未干,他忽然手指一颤。
神识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眼前浮现出一行字,虚悬于半空,只有他能看见:今日签到,稳了。
他眨了眨眼。
又眨了眨眼。
字还在。
他掐了下指尖,气血通畅,无魔障,无幻觉。
“有意思。”
他低声说。
他盯着那行字,心里动了个念头:“签到。”
没声音,没光效,甚至连个回音都没有。
但下一瞬,一股暖流自天灵灌入,首落丹田。
他体内原本如死水般停滞的气机,忽然“咔”地一声,像冰层开裂。
经脉中灵气奔涌,周天循环三遍,最终沉于下腹。
炼气三层。
他愣住了。
“就这么……突破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骨节修长,掌心有茧,和十年前一样,可体内那股久违的力量感,却真实得让他心头发颤。
他闭眼内视,识海深处,静静躺着一本古卷,封皮上写着五个字——《太虚引气诀》。
这是上古典籍,早己失传。
据说能引太虚之气入体,洗髓伐骨,是炼气期的无上功法。
他没练过,可此刻,功法内容己自动烙印在神魂之中,仿佛他本就会。
“所以……刚才那行字,不是幻觉?”
他缓缓睁眼,盯着那行字缓缓淡去,最终消散。
今日签到,稳了。
没了。
他试着再动念:“签到。”
没反应。
又试了三次,依旧如石沉大海。
他起身,踱步到崖边,风吹衣角,山下云海翻腾。
再试。
还是没动静。
他站在那儿,忽然笑了:“一天一次?
还得换个地方?”
他不是傻子,十年清修,心如明镜。
这东西来得诡异,可给的东西却实实在在。
功法是真的,修为也是真的。
他不惊,不喜,也不贪。
只是默默走回石台,重新坐下,提笔续写经文。
这一笔落下,笔尖竟带了三分真气,墨迹入竹三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沉。
他没察觉。
只觉得,手稳了。
心也稳了。
可这世道,偏偏不让他稳。
山道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杂乱,慌张。
一个村民跌跌撞撞冲上山,裤腿撕裂,脸上沾着泥和血,扑通一声跪在石台前,喘得像破风箱。
萧云河搁笔。
“萧先生……救……救命!”
村民抬不起头,声音发抖,“边荒……边荒暴君的先锋军……杀过来了!
十里外烟尘滚滚,黑甲骑兵,见人就砍!
邻村……邻村全没了!
火还在烧……”他说话断断续续,显然是拼了命才逃出来。
萧云河没动。
他起身,走过去,扶人起来,动作很轻。
“进屋,喝水,慢慢说。”
他把人带进茅屋,倒了碗温水,指尖搭上对方手腕,探了探脉。
心神紊乱,气血逆冲,但无大碍。
“别怕。”
他说,“坐。”
村民捧着碗,手抖得厉害,眼泪啪嗒掉进水里。
“他们……他们不是人!
拿活人喂刀,小孩都砍……说是要祭血魔……我们村……我们村……”萧云河站在窗前,望着山外 horizon。
天边有烟,灰黑色,被风拉成一条线,像毒蛇爬过大地。
十里,两炷香就能到。
他手指无意识抚过腰间短剑。
剑身微震,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十年前那一幕又浮上来——火光冲天,哭声震野,他站在高台,面对三千百姓,拒绝点燃祭坛。
正道骂他冷血,百姓却跪地叩首。
可现在,那些百姓的后代,又要被屠戮了。
“我抄了十年经,就想躲个清静。”
他低声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天,“可这天下,怎么总把刀架在良善脖子上?”
村民还在哭,他没再说话。
只是转身,重新坐回石台,提笔,继续抄经。
那一夜,他破例多点了一盏油灯。
油灯昏黄,映着竹简上的字,也映着他沉静的侧脸。
经文抄完,他合上卷册,抬头望天。
星河如练,风起云涌。
他望着夜空,忽然低声问:“系统……明天还能签到吗?”
没有回答。
可他知道,那行字明天还会出现。
就像他知道,这山,他恐怕是再也下不去了。
风穿过山巅,吹动青布长衫,也吹动了十年未动的剑意。
山外,烟尘未散。
乱世将至。
而他,不再是那个只会抄经的萧先生了。
只是他自己还没意识到。
灯火摇曳,映出一道孤影。
静坐如石,却己暗流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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