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的嘶鸣划破暮色,枯枝在朔风中发出骨骼摩擦般的脆响。
苏辰站在森林边缘,胖女人臃肿的背影正消失在漫天飞舞的焦黄落叶里。
她最后那句诅咒像块烧红的烙铁,把"灾星"两个字狠狠烫在他十岁的记忆上。
夜雾从林间渗出,舔舐着男孩裸露的脚踝。
他低头看自己颤抖的双手——那些诡异的黑痕正从指甲缝里渗出,如同打翻的墨汁般顺着指节蔓延。
这怪病三个月前突然出现,每次发作都伴随着刺骨的寒意,就像现在,血管里仿佛灌进了冰碴,连呼出的白气都在空中凝成细小的霜花。
"滚远点!
"女人临走时踹翻的竹篮还倒扣在泥地里,半块发霉的馍馍沾满枯草。
苏辰蹲下身想捡,黑色指尖却突然传来剧痛,整只手瞬间失去知觉。
他惊慌地用牙齿撕扯袖口,发现黑痕己经爬到了手腕,皮肤下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像是被什么野兽啃噬过的腐肉。
森林张开漆黑的巨口。
苏辰跌跌撞撞闯进树影深处,靴底碾碎的蘑菇散发出潮湿的腥气。
黑痕蔓延的速度越来越快,当月光被云层吞没时,他的视野开始飘雪——不是真正的雪,是神经末梢在严寒中爆裂产生的白色幻觉。
最后倒下的瞬间,他看见自己的双手完全融进了夜色,像两截被斩断的乌鸦翅膀。
......某种温暖的甜香撬开了他的意识。
首先恢复的是触觉,粗布被单摩擦着脸颊,带着阳光晒过的蓬松感。
然后是听觉,柴火在壁炉里噼啪作响,远处传来陶罐碰撞的叮当声。
当苏辰终于撑开沉重的眼皮时,对上一双令他呼吸停滞的眼睛——那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瞳孔,血红色的十字星在墨色背景上灼灼发亮,像是雪地里突然绽放的曼珠沙华。
爷爷!
他醒了!
"女孩的声音清脆如溪水叩击冰面。
她凑近时,银白色的长发扫过苏辰鼻尖,带着铃兰与药草的混合气息。
苏辰这才注意到,女孩露在羊毛毯外的小手同样布满黑痕,只是图案更精致,像用极细的毛笔描摹的藤蔓花纹。
老人在孙女拉扯下匆匆进屋,羊皮袄上还沾着新鲜的雪松针叶。
当他用树皮般粗糙的手掌抚上苏辰额头时,男孩突然哽咽——那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想起被遗弃前某个发烧的深夜,可惜当时触碰他的只有浸了冷水的破抹布。
此刻壁炉跃动的火光映在老人皱纹里,每道沟壑都盛着蜂蜜色的温柔。
诉说遭遇时,苏辰发现黑痕正随着情绪波动起伏。
当提到"灾星"这个词时,佩露薇利突然抓住他变色最严重的食指,女孩的指尖出奇地温暖。
"我也被诅咒了。
"她掀起刘海,额角赫然蔓延着同样的黑色纹路,"但奶奶说这是月亮的吻痕。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
月光透过冰凌拼贴的窗棂,在地板上投下碎银般的亮斑。
苏辰听见隔壁传来压低的争执声,陶罐被重重搁在木桌上的闷响让佩露薇利缩了缩脖子。
但很快,两位老人带着热腾腾的松针茶回到屋里,老婆婆围裙上沾的面粉像初冬的新雪。
"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兄妹了。
"老人把苏辰的手和佩佩的手叠在一起。
两种不同的黑痕在接触的瞬间竟泛起珍珠母贝般的光泽,仿佛深夜湖面上突然交汇的两片涟漪。
......第一个春天来临时,苏辰学会了用黑痕未蔓延的指节为佩佩编花环。
山毛榉的新叶嫩得能掐出水来,佩佩踮脚给他看自己锁骨处新出现的花纹:"像不像蝴蝶的翅膀?
"她总能把诅咒说得像礼物,当苏辰的黑痕在雨夜剧痛时,女孩会整晚握着他的手哼唱自编的童谣,首到晨光把黑痕逼退回指尖。
某个满月夜,他们偷偷溜到森林空地。
佩佩的白发在月光下流淌着水银般的光泽,她指着两人投在地面的影子:"看呀,我们的诅咒连影子都是特别的。
"苏辰望着地上交融的黑色轮廓,第一次觉得那些曾让他恐惧的纹路,此刻美得像用夜色绣出的图腾。
壁炉的火光依旧每晚跳动,将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原木墙上。
有时苏辰半夜惊醒,会发现佩佩像只警觉的兔子蜷在他床边,血红的眼睛在黑暗里微微发亮:"我做噩梦了。
"这时他会学着老人的样子轻拍女孩后背,黑痕相触时传来的暖意,比任何篝火都要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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