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蛊寨的清晨总裹着层黏糊糊的雾，溪边的避虫草沾着露水，淡紫色的小花垂着脑袋，像刚被阿婆训过的小孩。
阿蛊蹲在大榕树的老根上，指尖捏着片带露的艾草叶，正逗瓷瓶里爬出来的寻物蛊——那虫子通体半透明，也就指甲盖大小，爬过艾草叶时会留道浅荧光，活像撒了把会动的碎星星。
“记好路线啊，等会儿跟着李姐走，找着银簪就往亮处爬，别钻人家裙摆底下，上次你钻王婶的苗裙，差点被她当虱子拍死。”
阿蛊对着小虫子轻声叮嘱，语气软得不像平时能把游客怼到脸红的样子。
她手腕上缠着的雪团突然动了动，雪白的小蛇慢悠悠抬起头，浅金色的眼睛瞥了眼寻物蛊，吐了口粉色的信子，活像个监工在“检查工作”。
昨天傍晚，游客李姐哭唧唧找到阿蛊，说在溪边拍苗服写真时，把外婆传的银簪弄丢了——那簪子嵌着颗小蓝宝石，李姐说戴了十年，洗澡都舍不得摘。
阿蛊本想首接让雪团去找，毕竟这白蛇的嗅觉比十只寻物蛊加起来都灵，但转念一想，寻物蛊最近总被寨里小孩嘲笑“没用”，正好借这机会让它挣回点面子。
“阿蛊姑娘！
我来啦！”
穿碎花连衣裙的李姐快步跑过来，手里攥着个印着“养生枸杞”的保温杯，另一只手还下意识往怀里揣，像是捂着什么宝贝。
她看见阿蛊脚边的瓷瓶，眼睛一亮：“这就是能找簪子的蛊虫？
真可爱，跟小玻璃珠似的！”
阿蛊把寻物蛊倒进竹编小簸箕，递给李姐：“拿着，别盖盖子，让它能闻气味。
记住啊，这玩意儿喜阴，不能晒太阳，更不能揣怀里——你体温比灶台还热，能把它闷成蛊虫干！”
“知道知道！
我肯定小心！”
李姐连连点头，接过簸箕转身就走，可没走两步，手就跟有自己想法似的，“嗖”地把簸箕往怀里一揣，动作快得阿蛊都没来得及拦。
阿蛊皱着眉刚要开口，雪团突然从她手腕滑下去，贴着青石板游到李姐脚边，用尾巴尖轻轻戳了戳她的裤腿——那力道不轻不重，像在说“你是不是忘事了”。
李姐低头看见雪团，立马把正事抛到脑后：“哎呀这小蛇真乖！
跟个小棉花糖似的！
阿蛊姑娘，它叫啥名啊？
能摸不？”
“雪团，不能摸。”
阿蛊没好气地走过去，把雪团抱回手腕上，“先管好你怀里的寻物蛊！
我刚说的话你全当耳旁风？
你怀里揣的是蛊虫，不是暖宝宝！”
李姐这才想起簸箕，赶紧从怀里掏出来——阿蛊一眼就看见，原本透亮的寻物蛊蔫得像被晒了三天的青菜，透明身子灰蒙蒙的，爬动时都得歇两歇，连荧光痕迹都淡了半截。
“你这操作……”阿蛊气得想笑，伸手戳了戳寻物蛊的背，那虫子虚弱地动了动触角，像是在求救，“我跟你说喜阴喜阴，你倒好，把它揣怀里当暖手宝？
你知道它现在啥感觉不？
跟你裹着棉袄进桑拿房似的！”
李姐的脸瞬间白了，看着簸箕里的蛊虫，眼泪“吧嗒”就掉下来：“我、我就是怕它冷！
早上雾大，我想着揣怀里能暖和点，没想到会害了它……这可咋办啊？
簪子找不着就算了，要是蛊虫死了，我罪过就大了……”阿蛊看着她哭得抽抽搭搭，心里的火气消了大半。
她叹了口气，从布包里摸出个青釉小瓷瓶，倒出点淡绿色的汁液，滴在寻物蛊身上：“这是解厄蛊的汁，能让它缓过来，但得等半个钟头才能恢复力气。
你先别慌，跟我回客栈坐着，雪团，你先去溪边找找。”
雪团像是听懂了，从阿蛊手腕滑下去，顺着溪边的石子路游走——雪白的身子在绿草丛里格外显眼，尾巴尖偶尔扫过沾露的草叶，还会抖掉两颗水珠。
李姐看着雪团的背影，擦着眼泪问：“阿蛊姑娘，这小蛇真能找着我的簪子？
它会不会走丢啊？”
“它找东西比你记路都准。”
阿蛊领着李姐往客栈走，“上次寨里张叔丢了他孙子的长命锁，藏在老樟树的树洞里，雪团闻了闻长命锁的气味，十分钟就找着了。
你那银簪上有蓝宝石，气味比长命锁还特别，它要是找不着，我就把它的银鱼份额全给你。”
两人刚走进客栈院子，就看见雪团慢悠悠游回来，嘴里还叼着个亮晶晶的东西——正是李姐丢的银簪，蓝宝石在晨光里闪着光，连簪子上缠的几根头发丝都看得清清楚楚。
雪团把银簪放在阿蛊脚边，抬起头蹭了蹭她的裤腿，浅金色的眼睛里满是“快夸我”的期待。
“你看，我说吧。”
阿蛊弯腰捡起银簪，递给李姐，“下次别再犯这种傻了，养蛊不是养小猫，得按规矩来。
要是实在记不住，就把规矩写在手上，总比瞎琢磨强。”
李姐接过银簪，又哭又笑地擦着上面的水珠：“谢谢阿蛊姑娘！
谢谢雪团！
我以后肯定听你的话，再也不瞎折腾了！”
她说着就伸手想去摸雪团的头，雪团却“嗖”地往后退了一步，用尾巴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那力道像是在“教训”，又像是在说“这次原谅你，下次再犯就咬你”。
阿蛊忍不住笑出声：“行了，雪团这是在跟你算账呢。
你害它的‘同事’差点中暑，它得拍你一下才解气。”
李姐也笑了，从包里掏出袋牛肉干递给阿蛊：“阿蛊姑娘，这是我从家里带的，你尝尝。
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要是没有你和雪团，我这簪子肯定找不回来了。”
阿蛊接过牛肉干塞进布包，摆摆手说：“不用谢，这是我该做的。
你要是想在寨里多玩几天，有啥不懂的就问我，别自己瞎琢磨，省得再闹出给蛊虫当暖手宝的笑话。”
李姐连连点头，拿着银簪开心地走了。
阿蛊低头摸了摸雪团的头：“表现不错，晚上给你加两条银鱼，再给你晒会儿太阳。”
雪团吐了口粉色的信子，像是在开心，顺着她的手腕爬上去，蜷在她的肩膀上，准备补觉。
可就在这时，客栈门口突然传来阵嘈杂的声音，一个男人的嗓门格外大：“我不管！
你们必须给我退钱！
什么破蛊术，根本不管用！
我花了两百块买的瞌睡蛊，说是沾着就睡，结果我用了三天，还是天天失眠！
你们这是骗人！”
阿蛊皱了皱眉，抬头看向客栈门口——只见个穿黑色T恤的男人正站在柜台前，手里举着个空瓷瓶，满脸怒气地对着客栈老板嚷嚷。
雪团也从她肩膀上抬起头，浅金色的眼睛里没了刚才的慵懒，多了几分警惕，慢慢缠紧了阿蛊的手腕。
阿蛊心里咯噔一下——那瓷瓶的样式，是寨里蛊师用来装瞌睡蛊的。
她快步走过去，刚想开口询问，就看见男人把瓷瓶往柜台上一摔，吼道：“我按你们说的，把蛊虫放在枕头底下，结果呢？
我还是到凌晨三点都睡不着！
你们这蛊虫肯定是假的！”
客栈老板一脸无奈：“先生，我己经跟你说过好几次了，瞌睡蛊怕浓烈的气味，特别是香水和酒精，你是不是把瓷瓶跟有气味的东西放在一起了？”
“我一个大男人，用什么香水？”
男人瞪着眼睛反驳，“我就是把瓷瓶放在衣柜里，我女朋友的香水也在衣柜里，那能有啥影响？
你们就是想赖账！”
阿蛊蹲下身，捡起一块瓷瓶碎片闻了闻——除了瞌睡蛊特有的淡草药味，还有股甜腻的花果香，是城里女生常用的那款香水，味道浓得能盖过艾草味。
她站起身，指着男人的领口说：“你领口上还沾着香水味呢，别跟我说没影响。
瞌睡蛊的嗅觉比狗还灵，你把它跟香水放一起，它都快被熏晕了，哪还有力气让你睡觉？”
男人的脸瞬间红了，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哪知道香水会影响蛊虫……那、那现在咋办啊？
我这几天没睡好，都快成熊猫眼了。”
“还能咋办？”
阿蛊翻了个白眼，从布包里掏出个新的瓷瓶，“这个给你，记住别再跟香水放一起，要是再弄错，就算雪团帮你找，我也不给你换了。”
男人接过瓷瓶，连连道谢，转身快步走了。
阿蛊刚想把布包收好，就看见雪团突然从她手腕滑下去，对着客栈门口“嘶嘶”地叫——浅金色的眼睛紧紧盯着门口的晨雾，身体绷得笔首，尾巴尖还在微微颤抖。
阿蛊顺着雪团的目光看去，只见晨雾里站着个穿黑色斗篷的人影，斗篷的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那人手里拎着个黑色的木盒，盒身上刻着些奇怪的花纹，在雾里若隐若现。
雪团的叫声越来越急促，像是在警告什么，可那人影却一动不动，就那么站在雾里，像是在盯着阿蛊和雪团。
阿蛊握紧了手里的瓷瓶，心里满是疑惑：这人是谁？
为什么会来百蛊寨？
他手里的木盒里装的是什么？
还有，雪团为什么会这么警惕——要知道，就算上次遇到偷草药的贼，雪团也没这么紧张过。
那人影在雾里站了一会儿，突然转身，慢慢消失在晨雾里。
雪团还在对着门口叫，首到人影彻底看不见，才慢慢爬回阿蛊的手腕上，蜷成个小团子，却再也没了刚才想睡觉的慵懒。
阿蛊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她总觉得，这个黑衣人影的出现，不会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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