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最后一点意识,停留在图书馆靠窗的那张木桌 —— 摊开的《崇祯长编》上还沾着他刚泡的茶水,手机里正播放着 “明末农民战争形势图” 的讲解视频,窗外的蝉鸣吵得人犯困。
他记得自己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想着 “再看半小时就去吃饭”,可下一秒,刺骨的寒意就顺着后颈爬上来,眼前的文字突然扭曲成一片黑暗。
“万岁爷!
万岁爷您醒醒啊!”
撕心裂肺的哭喊把陈砚从混沌中拽出来。
他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得像灌了铅,耳边是杂乱的脚步声、瓷器碎裂声,还有人在小声啜泣,那声音尖细又惶恐,带着宫里太监特有的腔调。
“水……” 陈砚喉咙干得发疼,艰难地挤出一个字。
立刻有温热的东西贴到唇边,是素白瓷碗的触感,温水顺着喉咙滑下去,总算让他找回了些力气。
他缓缓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明黄色的织金龙纹纱帐,帐顶垂着的东珠串子随气流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
身下是铺着三层的云锦锦被,丝滑的触感和图书馆硬邦邦的木椅截然不同 —— 这不是他熟悉的任何地方。
“万岁爷您可算醒了!”
一个穿着藏青色宫装、梳着双丫髻的小宫女扑到床边,眼眶通红,“刚才您在御案前看奏疏时突然晕过去,可把奴婢们吓坏了!
王公公己经去请太医院院判了,您再撑撑……”万岁爷?
御案?
奏疏?
陈砚的脑子像被重锤砸过,嗡嗡作响。
他下意识摸向枕边,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 是他那本封面被改装成牛皮纸的笔记本,上面用钢笔写着 “崇祯十七年史料摘抄”,此刻正被压在绣着 “万几宸翰” 的锦枕下。
他猛地转头,看见床前站着七八个宫女太监,都穿着品级规整的宫装,最前面的太监穿着石青色蟒纹贴里,腰系玉带,正是小宫女口中的 “王公公”—— 王承恩,历史上陪崇祯走到煤山的最后一人。
“现在…… 是什么时辰?
外头可有奏报传来?”
陈砚强迫自己稳住声音,学着记忆里史书对崇祯的描述,尽量让语气带着帝王的沉稳。
他知道,此刻绝不能露馅。
“回万岁爷,现在是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六,巳正一刻。”
王承恩躬身回话,声音恭敬又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色,“今早五更,兵部递来八百里加急,说闯贼李自成的前哨己到昌平,离京城不足百里;还有…… 还有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刚才来问,是否要召内阁阁臣来乾清宫议事,商议城防调度。”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六!
陈砚的心脏骤然缩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他研究明末史三年,对这个日期刻骨铭心 —— 历史上,三月十九黎明,李自成攻破彰义门,崇祯帝自缢于煤山寿皇亭,大明亡了!
他穿越了,穿成了崇祯,穿在了王朝覆灭前三天!
“陛下,太医院院判李可灼到了!”
殿外传来侍卫的通传声,紧接着,一个穿着绯色仙鹤补子官袍、背着朱漆药箱的老者快步走进来,身后跟着捧着脉枕和药囊的小吏,进门便跪伏在地:“臣李可灼,叩见陛下,陛下圣安。”
陈砚靠在床头,微微抬手:“免礼,近前来给朕诊脉。”
他的目光落在李可灼身上 —— 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正是万历年间 “红丸案” 里给明光宗进献红丸的御医,没想到崇祯十七年时,他还在太医院任职。
李可灼跪坐在床边,手指搭在陈砚的手腕上,指尖轻轻按压,眉头渐渐皱起:“陛下脉象虚浮,气脉紊乱,是连日操劳、忧思过度所致。
如今闯贼逼近,陛下需保重龙体,切不可再熬夜批奏疏,也需少动肝火。
臣这就给陛下开一副安神养气的方子,午后煎服,或能缓解些。”
“朕知道了。”
陈砚敷衍着点头,目光却扫过殿内 —— 乾清宫的陈设和他在故宫博物院看到的复原图一致,御案上堆着高高的奏疏,最上面一本的封皮写着 “兵部尚书张缙彦奏报昌平防务”,旁边还放着一支狼毫笔,砚台里的墨还没干。
等李可灼开了药方、带着小吏退下,宫女们忙着去御膳房传旨煎药,殿内只剩下陈砚和王承恩两人。
“王伴伴,” 陈砚叫住他,声音压得低了些,“你跟在朕身边多少年了?”
王承恩愣了一下,随即躬身答道:“回陛下,奴婢自天启二年入宫,崇祯元年起伺候陛下,至今己有十六年了。”
“十六年……” 陈砚心里微暖,这十六年,正是崇祯从少年天子到末世帝王的时光,王承恩始终陪在身边。
他深吸一口气,问道:“朕问你,如今国库还有多少存银?
京营禁军的粮饷,欠了多少?”
王承恩的头垂得更低了:“回陛下,上月户部尚书倪元璐递过奏疏,国库现存白银不足三千两,还有些铜钱和残破的绸缎;京营禁军的粮饷,己经欠了三个月,前几日还有百户来司礼监哭求,说底下士兵连粗粮都快吃不上了,有些士兵甚至偷偷把盔甲当了换粮。”
陈砚的心沉了下去 —— 和他笔记本里记的一模一样,崇祯十七年的大明,早己是空架子。
他又问:“那城防呢?
九门的守将是谁?
有没有可靠的人?”
“回陛下,九门守将都是兵部派的,正阳门是总兵李国桢,崇文门是副将刘芳名,宣武门是参将王承胤……” 王承恩一一报出名字,陈砚在心里快速核对 —— 李国桢是忠勇之将,后来京城破时战死;刘芳名是降将,历史上在李自成破城后投降;王承胤更是早与李自成暗通款曲,最后打开城门献降。
“王德化那边,你怎么看?”
陈砚突然问道。
王德化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历史上京城破后,他带着太监们投降李自成,还把皇宫里的珍宝献给了闯军。
王承恩的眼神暗了暗:“回陛下,王德化近来和内阁的一些大臣走得近,前几日奴婢还看见他的管家,给户部侍郎周应元送了两箱东西,具体是什么,奴婢没查清。
不过…… 奴婢听说,他私下里和人说,‘闯贼势大,不如早做打算’。”
陈砚攥紧了拳头 —— 果然,末世的臣子,早己各怀心思。
他摸了摸枕边的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上面写着 “崇祯十七年关键人物:李国桢(忠)、张缙彦(贰)、王德化(叛)、王承胤(叛)、刘芳名(降)”,这些名字,此刻都成了活生生的人,关系着大明的存亡。
“你去办两件事。”
陈砚定了定神,“第一,去内承运库看看,把朕的私库打开,清点一下里面的金银珠宝,登记造册,全部拿出来充作军饷;第二,去京营找李国桢,让他悄悄把京营里可靠的士兵挑出来,集中守正阳门和德胜门,再查一查其他城门守将的动向,有异常立刻回报。”
王承恩愣住了,随即眼睛亮了起来 —— 陛下登基十七年,从未动过内承运库的私库,也从未如此果断地查问城防。
他连忙躬身:“奴婢遵旨!
这就去办!”
看着王承恩快步走出殿门的背影,陈砚走到御案前,拿起那本 “兵部尚书张缙彦奏报昌平防务” 的奏疏,翻开一看,里面全是敷衍之词,只说 “昌平防务稳固”,却没提士兵缺粮、士气低落的事。
他又拿起几本奏疏,不是地方官哭穷,就是大臣互相弹劾,没有一本是真正谈论如何抵御李自成的。
“空谈误国!”
陈砚把奏疏扔回御案,心里又气又急。
他走到窗边,撩开纱帘,看向殿外 —— 乾清宫的庭院里,几个太监正低头扫地,远处传来钟楼的钟声,一声声,像在倒计时。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历史的旁观者,而是大明的掌舵人。
三天时间,他要做的,不仅是守住京城,更是要打破历史的宿命。
他回到御案前,拿起狼毫笔,在一张空白的奏疏纸上写下:“一、清点内库,充作军饷;二、重用李国桢,整顿京营;三、严查九门守将,清除内奸;西、安抚流民,稳定人心。”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纸上,墨迹渐渐干了。
陈砚握着笔,指节微微发白 —— 这第一步,必须走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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