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荒的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粗布,从林海尽头沉沉压下来。
石洼村嵌在山谷褶皱里,三十几户人家的茅草屋顶上,袅袅炊烟刚冒头就被穿谷风扯得七零八落 —— 这是八荒域最边缘的村子,前挨玄渊荒的毒瘴沼泽,后靠天元宗的灵脉辐射区,却偏偏卡在 “灵气稀薄带” 里,世代靠打猎种粮过活,连个能引气入体的修士都没有。
十六岁的千墨蹲在村外的老槐树下,指尖正削着第三根木刺。
木刺削得极尖,顶端刻着倒钩,尾端系着浸过桐油的麻绳 —— 这是他打猎的本事,也是石洼村人对抗野兽的唯一办法。
他穿着打补丁的粗布短褂,露出的胳膊晒得黝黑,掌心布满老茧,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藏着两簇淬了光的星子。
“千墨!
该回了!”
村头传来老忠的喊声。
老人拄着根枣木拐杖,慢悠悠走过来,拐杖头雕着个简单的 “灵” 字 —— 他是村里唯一懂点门道的人,年轻时在天元宗外门做过杂役,学过半套《基础引气诀》,却因资质太差没能留下来。
千墨应了声,把木刺插进土坑,用落叶盖好。
“忠伯,今天玄渊荒那边的瘴气好像更浓了。”
他指着西边,那里的天空泛着诡异的紫黑色,连归巢的鸟都绕着飞。
老忠叹了口气,摸出块温热的粗粮饼塞给他:“别管那些,吃了赶紧回去收拾东西 —— 我总觉得不对劲,这几天夜里总听见林子里有马蹄声。”
他压低声音,“要是真有变故,你就往东北走,去天元宗找李木长老,提我的名字,他会帮你。”
千墨咬了口饼,含糊道:“我不去,我得守着村子。
再说我连灵根都没有,去了天元宗也只能做杂役。”
在八荒域,“灵根” 是修仙的根本。
凡人生来有灵根,分金、木、水、火、土五行,灵根越纯,引气入体越容易。
可千墨不一样,老忠当年捡到他时,丹田就像块死玉,无论怎么教《基础引气诀》,都引不来半丝灵气 —— 这在八荒域叫 “绝灵体”,是修仙路上的死路。
老忠还想说什么,突然皱起眉头,侧耳听着:“不对,是马蹄声!
很多!”
千墨猛地站起来,顺着老忠的目光望向西边林子。
只见尘土飞扬,七八匹黑马冲破林线,为首的汉子满脸横肉,腰间挎着柄锈迹斑斑的铁刀,身后跟着十几个凶神恶煞的沙盗,最扎眼的是个穿灰袍的修士 —— 那人指尖萦绕着淡青色灵气,衣襟上绣着个 “盗” 字,是最低阶的灵胎境修士。
“是黑风寨的沙盗!
去年洗劫了石溪村!”
有人尖叫起来,村里顿时乱作一团。
男人们抄起锄头扁担,女人们抱着孩子往屋里躲,可在修士面前,这些凡俗武器就像玩具。
“都给老子站住!”
沙盗头目勒住马,声如洪钟,“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有灵根的娃娃一并带走!
不然老子烧了你们这破村!”
沙盗们立刻冲了上去,砸门的砸门,抢东西的抢东西,哭喊声、打砸声瞬间填满了小村。
千墨拉着老忠往村后跑,想躲进柴房的地窖,可那灰袍修士速度太快,眨眼就堵在了他们面前。
“老东西,跑什么?”
修士冷笑,指尖凝出一道青色灵气匹练,“听说你在天元宗待过?
正好,带我们去天元宗的灵脉矿,饶你不死。”
老忠把千墨往地窖里推:“藏好!
这是我攒的两块下品灵石,拿着去天元宗!
记住,千万别暴露你的……啰嗦!”
修士不耐烦地挥手,灵气匹练首刺老忠胸口。
千墨瞳孔骤缩,想扑上去挡,却被老忠一把推开。
“噗 ——” 灵气洞穿了老忠的胸膛,鲜血喷了千墨一脸。
老人咳着血,死死攥住千墨的手,将一枚冰凉的青铜碎片和块温润的玉佩塞进他掌心:“这是你爹娘留下的…… 藏好体质…… 活下去……”千墨的眼睛红得要滴血。
他看着老忠倒在血泊里,看着沙盗头目狞笑着走向地窖,突然抓起身边的煤油罐,猛地砸向堆在柴房门口的干草。
“轰!”
火焰瞬间腾起,浓烟呛得沙盗们连连后退。
“小兔崽子!”
头目怒吼着挥刀砍来,千墨就地一滚,躲到柱子后,顺手抄起地上的木刺,狠狠扎进靠近火堆的沙盗小腿 —— 那是他布置的陷阱触发点,木刺上涂了老槐树皮熬的麻痹药,沙盗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灰袍修士眯起眼,指尖凝出灵气弹:“有点意思,可惜是个绝灵体。”
灵气弹朝着千墨飞去,就在这时,千墨掌心的玉佩突然发烫,一道淡金色的光晕散出,堪堪挡住了灵气弹。
“嗯?”
修士惊讶,“这玉佩有灵韵,是件好东西!”
他身形一闪,就要去抢玉佩,千墨却突然冲进火海,从柴房后墙的破洞钻了出去。
身后传来头目的咆哮:“追!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三日后我踏平这破村!”
千墨拼命往东北跑,穿过密密麻麻的槐树林,首到听不见沙盗的声音才停下。
他跪在地上,捂着胸口剧烈喘息,泪水混着脸上的血和灰往下淌。
怀里的青铜碎片和玉佩还带着老忠的余温,他摩挲着玉佩上刻着的 “凌” 字,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熟悉感。
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浇灭了远处的火光,却浇不灭千墨眼底的恨意。
他抬头望向东北方,那里的天空泛着淡淡的青色 —— 那是天元宗灵脉辐射的颜色。
“忠伯,我一定活下去。”
他攥紧拳头,转身消失在茫茫林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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