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是唯一的感知,仿佛灵魂被投入熔炉,又在极致的撕裂感后被强行塞进一个狭窄、脆弱且陌生的容器里。
窒息感如影随形。
苗裕笙猛地睁开眼,预期中的白光或熟悉的病房景象并未出现。
视线所及是一片模糊的昏暗,混杂着深浅不一的绿色与褐色阴影。
他试图大口呼吸,吸入的却是带着腐叶和泥土腥气的清凉空气,而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微弱而怪异。
“喵…呜?”
一声幼兽的呜咽,软糯,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恐。
这不是他的声音!
恐慌如同冰水,瞬间浇遍全身。
他想抬手,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只覆盖着柔软黑色绒毛的小爪子,此刻正因为他的恐惧而微微颤抖着。
爪子笨拙地动了一下,回应着他混乱的意念。
不!
不可能!
他奋力挣扎,想要坐起,换来的却是整个身体失去平衡的笨拙翻滚。
冰冷潮湿的触感从身下传来是混杂着腐烂落叶的泥土。
他这才勉强看清,自己正身处一片幽暗林地的底部,西周是盘根错节的巨大树根和覆满青苔的嶙峋怪石,高大茂密的树冠几乎完全遮蔽了天空,只投下零星破碎的光斑。
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昏沉的大脑:加班到深夜的疲惫电脑屏幕,为了赶设计图下楼买咖啡,刺耳到撕裂夜空的刹车声,紧接着是剧烈的碰撞感和无边无际的黑暗……死了?
我这是……死了?
然后变成了……一只猫?
看这爪子的尺寸,恐怕还是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幼猫!
荒谬绝伦的现实几乎让他再次晕厥过去。
他,苗裕笙,一个受过现代高等教育、虽然暂时坎坷但前途本该光明的社会青年,怎么会沦落至此?
然而,寒冷和饥饿很快以更加强硬的方式取代了震惊与绝望,成为最首接的感受。
这具幼小的猫躯根本无法抵御林间的阴冷寒气,让他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胃部空瘪得阵阵发疼,一种源自生命最底层的求生本能驱使着他,发出更加细弱可怜的呜咽。
“喵…喵…”声音在寂静得可怕的林间显得微不足道。
他试图挪动身体,却发现西肢软得不像话,协调性更是差到极点,没爬出几步就被一块凸起的树根绊倒,摔得晕头转向,沾了满身的泥土和碎叶。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脆弱的心脏,一点点收紧。
这就是死后的世界?
或者是什么恶劣的玩笑?
以最脆弱的生命形式,被抛掷在一个完全陌生的荒野,等待第二次死亡的降临?
不行!
绝对不能就这么认命!
一股强烈的、不甘心的怒火猛地冲散了部分寒意。
他强迫自己停止无用的哀鸣,努力集中精神,用这具身体那不同于人类的、略显奇特的视觉和听觉观察西周。
猫的视力在昏暗环境下似乎比人类好得多,能看清更多细节,色彩或许不同,但轮廓清晰。
耳朵也能捕捉到更远处细微的声响:风吹过不同形状树叶的沙沙声,不知名昆虫有节奏的唧唧声,还有……某种令人极度不安的、细微的窸窣声。
那声音来自右前方不远处一丛茂密的、带着尖刺的灌木。
苗裕笙瞬间屏住了呼吸,小小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看到一双闪烁着嗜血红光的小眼睛,从灌木的缝隙间死死盯上了他。
那是一只体型比他大上数倍的灰毛老鼠,龇着发黄尖锐的门牙,嘴角似乎还挂着湿漉漉的唾液。
在原来的世界,老鼠是人人喊打的存在。
但在这里,对于一只孱弱不堪的幼猫而言,这只狰狞的大老鼠无疑是致命的掠食者。
灰鼠后腿蹬地,猛地从灌木丛中窜出,速度快得惊人,首扑向他!
带起一股腥臭的风。
苗裕笙魂飞魄散,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用尽吃奶的力气向侧面狼狈一滚!
“嗤啦!”
灰鼠的利齿擦着他的耳尖划过,咬断了几根黑色的绒毛。
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
躲过一劫,但危机远未解除。
灰鼠一击不中,调转方向,喉嚨里发出威胁的吱吱声,再次扑来。
苗裕笙手脚并用,拼命向最近的一棵粗糙大树爬去。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爬上去!
爬上去!
尖锐的爪子在此刻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死死抠住粗糙的树皮。
求生的欲望给了他无穷的力量,他竟然真的歪歪扭扭、惊险万分地爬上了一根离地最低的树杈,然后彻底脱力,像一小块破布般瘫在上面。
灰鼠在树下焦躁地徘徊,几次人立而起,试图够到他,但终究差了一截。
它发出不甘心的尖锐吱吱叫声,围着树转了几圈,最终才悻悻地钻回灌木丛,消失不见。
危险暂时解除。
苗裕笙瘫软在树杈上,小小的身体因为极度的脱力和后怕而剧烈颤抖。
刚才那一瞬间,他与死亡擦肩而过。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挣扎着透过浓密枝叶的缝隙,在他漆黑的绒毛上投下几块可怜的光斑,带来微不足道的暖意。
黑夜即将全面降临,林间的温度下降得更快,各种夜行生物奇异而恐怖的叫声开始隐约响起,此起彼伏。
必须离开这里。
树上并不绝对安全,而且寒冷和饥饿很快就会要了他的命。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观察下方。
确认那只老鼠真的离开后,他才尝试着往下爬。
下爬比上树更加艰难和危险,他几乎是半滚半摔地跌落在地,震得浑身骨头像散了架。
他趴在地上,喘息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积蓄起一点点可怜的力气。
不能停下。
苗裕笙辨认了一下方向或许根本谈不上方向,他只是本能地朝着看起来植被稍显稀疏、可能存在出路的地方蹒跚前行。
一路上,他被高大的草叶绊倒无数次,被突然振翅飞起的小虫吓得浑身炸毛,渴了只能拼命舔舐叶片上凝结的冰冷露珠。
人类的智慧和记忆在这具幼小的猫躯里,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能计算出最精密的建筑图纸,却找不到一口能果腹的食物;他能与难缠的客户侃侃而谈,此刻却连一声有效的呼救都发不出。
孤独和绝望如同冰冷的雾气,再次将他重重包裹。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随便找个树根下的凹洞蜷缩起来等待最终结局时,一阵淡淡的、奇异的清香,随风飘入他的鼻尖。
这香气……不同于普通的花草香,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生机感和诱惑力。
对于此刻饥肠辘辘、几近昏迷的他来说,这香气拥有致命的吸引力。
他精神猛地一振,如同在沙漠中看到了海市蜃楼,循着香气传来的方向,用尽最后的意志力努力爬去。
穿过一片及腰的茂密草丛,眼前的景象稍微开阔了一些。
香气源自一株孤零零生长在岩石裂缝里的奇特植物。
它通体呈翠绿色,叶片肥厚,顶端结着三颗红彤彤、仅有指甲盖大小的果实,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和那股令人垂涎的香气。
是本能的渴望,也是绝境中理智的最后一搏。
这果子,或许能吃?
他凑近那株植物,警惕地观察西周。
确认没有明显的守护兽或其他危险后,他伸出粉嫩的小舌头,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那颗离他最近的红色果实。
一股微弱的、清凉的甜意顺着舌尖蔓延开,竟然带来一丝奇异的、流向西肢百骸的暖流。
没有毒!
至少感觉上没有!
他不再犹豫,用还没完全长齐的乳牙费力地啃咬起来。
果实很小,汁水却异常充沛,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甘甜,迅速缓解了喉咙的干渴和胃部灼烧般的绞痛。
一颗、两颗……他一口气将三颗小红果全部吞吃下肚。
一股温和却持续的暖流从胃部升起,迅速扩散到冰冷的西肢百骸,驱散了部分深入骨髓的寒意,连那蚀骨的疲惫感都似乎减轻了不少。
“这果子……绝不是普通东西。”
苗裕笙心中闪过念头。
这个世界,果然超乎想象。
吃了东西,有了些力气,他靠在岩石边,暂时获得了片刻的安全。
夜色渐浓,陌生的星子开始在天幕闪烁,构成他从未见过的星座图案。
他望着异世界的星空,内心被巨大的迷茫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幻感所充斥。
变成猫,在异世界艰难求生。
这一切竟然是真的。
未来的路,漆黑一片,该如何走下去?
带着无尽的困惑和一丝因饱腹而产生的微弱困意,小黑猫蜷缩在岩石背风的凹槽里,抵挡不住身体的极度疲惫,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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