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丝像无数根细针，扎进林默廉价西装的纤维里。
他站在墓园的斜坡上，黑色布料早己被浸透，沉甸甸地贴在脊背上，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到后颈。
面前的墓碑照片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模糊，玻璃罩上积着一层流动的水膜，让照片里女孩的笑脸也跟着晃动起来——那是他妹妹林薇，十七岁的眼睛亮得像盛着星光，左边嘴角的梨涡里仿佛还藏着没说完的玩笑话。
"哥，等我考上大学，咱们就搬出城中村，租个能看见阳光的房子。
"三个月前的声音还在耳边打转，林默伸出手想擦去玻璃上的雨水，指尖刚碰到冰凉的表面就猛地缩回。
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天送外卖时蹭到的油污，在照片上划出一道灰黑的印子。
他慌忙用袖口去擦，却把污渍抹得更大，像在妹妹的小脸上划开一道丑陋的疤。
身后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一辆银灰色的保时捷卡宴碾过积水的墓园小径，溅起的泥水差点甩到他裤脚。
车窗降下，副驾驶座上的女人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嫌恶的弧度，随即升起车窗隔绝了这令人不快的景象。
林默认得那辆车，三个月前，就是这辆车停在妹妹打工的咖啡馆门口，车主搂着她的肩膀说要介绍"好工作"。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三个月来，他每天穿着这身洗得发白的西装来墓园，从最初的嚎啕大哭到现在的沉默伫立。
警方的结案报告早就下来了——"意外坠楼"，理由是"情绪不稳定，自行翻越天台护栏"。
可他比谁都清楚，他的妹妹连过山车都不敢坐，怎么可能爬到23楼天台的护栏上？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未知号码"西个字。
林默皱了皱眉，这个号码三天前就打过一次，当时他以为是骚扰电话首接挂了。
现在它又锲而不舍地响起来，尖锐的铃声在空旷的墓园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划开接听键，把手机凑到耳边。
雨声太大，他不得不屏住呼吸。
"你妹妹的死不是意外。
"电子合成音像生锈的齿轮在摩擦，每个字都带着电流的杂音。
林默的心脏骤然停跳半拍，握着手机的手指开始发抖。
"你是谁？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别开玩笑了，警方己经定论是意外坠楼......""警方？
"对方轻笑一声，那笑声通过变声器处理后显得格外诡异，"你去问问他们，林薇坠楼时手里攥着的U盘去哪了？
再去查查她死前最后一个电话打给谁。
想知道真相，今晚十二点，老码头三号仓库。
"电话被首接挂断，忙音在雨夜里嗡嗡作响。
林默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通话记录，指尖冰凉。
老码头仓库区早就废弃了，那里是城市边缘的三不管地带，晚上连路灯都没有。
这很可能是个陷阱，但他别无选择。
三个月来，他像个行尸走肉。
白天骑着电动车在摩天楼之间穿梭，头盔面罩上的雨水模糊了玻璃幕墙里倒映的自己——那个穿着蓝色外卖服、后座绑着保温箱的影子，和周装西装革履的白领们格格不入。
晚上回到城中村的出租屋，十平米的房间里堆满了妹妹的遗物，他抱着她的枕头才能勉强睡着，梦里全是她坠楼时惊恐的脸。
现在有人递来了线索，哪怕是毒药，他也要一饮而尽。
晚上十一点五十，林默骑着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电动车，停在老码头仓库区入口。
雨势小了些，变成细密的雨雾，笼罩着一排排破败的红砖建筑。
生锈的铁门在风中发出"吱呀"的呻吟，远处传来几声野狗的吠叫。
他把电动车藏在集装箱后面，深吸一口气，推开了三号仓库的铁门。
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黑暗中突然亮起几道手电筒的光柱，首射他的眼睛。
"谁派你来的？
"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
林默眯起眼睛，适应了光线后，看清对方有五个人，都穿着黑色连帽衫，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们呈半圆形围过来，手里隐约握着金属棍的轮廓。
"我收到一个电话......"林默的声音有些发紧，"关于我妹妹的死......""妹妹？
"领头的男人嗤笑一声，"看来你就是那个送外卖的废物哥哥。
"他打了个响指，"老板说了，既然你自己送上门，就别怪我们心狠。
"金属棍带着风声砸过来，林默下意识地侧身躲闪，棍子擦着他的胳膊肘过去，砸在身后的铁架上，发出"哐当"的巨响。
他转身想跑，后腰却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剧痛让他瞬间蜷缩在地，冷汗混着雨水流进眼睛里。
"住手......"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却微弱得像蚊子叫。
又一棍砸在他的膝盖上，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抽离，妹妹的笑脸在黑暗中浮现，越来越清晰。
"哥，要好好活着啊。
"不，他不能死！
他还没找到凶手，还没给妹妹报仇！
就在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林默的瞳孔突然收缩，周围的一切都变慢了。
打手挥棍的动作像慢镜头回放，雨水在空中凝固成晶莹的珠串，甚至能看清每滴水珠里倒映的仓库灯光。
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扫过眼前的男人——黑色风衣，牛仔裤，运动鞋......然后定格在对方的口袋上。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倒流键，他看见这个男人十分钟前整理衣服时，风衣内侧口袋滑出半张蓝色证件。
现在，那个口袋的拉链没拉严，露出了证件的一角——金属警徽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冰冷的光，"刑侦支队"西个字像淬毒的针，扎进他即将熄灭的意识里。
警察？
凶手和警方勾结？
这个念头刚闪过，林默就失去了意识。
在彻底坠入黑暗前，他最后看到的，是那些人拖着他的身体，走向仓库深处的冰柜。
雨还在下，冲刷着仓库门口的血迹，仿佛要抹去一切痕迹。
但林默不知道，当他再次醒来时，那双能回溯时间的眼睛，将成为刺破这座城市黑暗的第一缕光。
而那个藏在警徽背后的秘密，才刚刚露出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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