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谈了0天的恋爱什么意思

高考前几个月，学校开动员大会，同时邀请了家长，说是顺便开最后一次家长会。

起初是大范围讲话，年级主任在广播里不紧不慢地拉长声音: 我们每一位老师，都尽到了菠萝该尽的义务——

话音刚落，班上的家长们几十脸懵逼，包括我身旁的胡雪漫，她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我。

年级主任: 至于你们是不是千里马，全看高考这一仗啰。

胡雪漫: ……

我们的年级主任已经六十出头，因为对付学生很有办法被返聘，奈何他是川城七中最早的那批教师，而川城的中学近年来才开始逐渐普及普通话，这位年级主任显然很不习惯，依旧一口川味儿。

等胡雪漫意识到对方究竟要表达什么，她捂着嘴对我低语: 还好你要出国用听这么蹩脚的川普。

胡雪漫女士，我要严肃地批评你，做人不能太刻薄。班级座位上，我也低声说。

彼此彼此。她不服输道: 哪有吐槽妈妈刻薄的?你比我更。

你更，你更，你最……这种幼稚的语言争锋游戏我岁已经不玩了。为了避免她来劲，我只好闭嘴。

班会结束，班主任突然把胡雪漫留住，说是有事情和她商量。

我偷偷躲去办公室门外偷听，大致来意是关于我的志愿属意问题。

先前我无意中透露过，有意愿报考国外的大学，班主任当时没说什么，点点头若有所思离开。这会子，我隐约听见几句国外普通大学的教学质量没有国内重点好、洋荤开了以后，发现还是国内的水土更服诸如此类。

班主任: 京意是棵好苗子，我不想她走弯路。她不是想学语言么?目前学校有一个川翻院的保送名额。虽然不是真正的清北，好歹也是个 211，还能呆在本地自己熟悉的环境里。只要她愿意，我试着帮她争取。保送，说出去不比留学洋气得多?我们做大人的，不说识广，见多是肯定的，得劝劝这些半生不熟的小家伙们。新世界固然好，可上不上下不下的走马观花，没意思。

胡雪漫背对我，全程我看不清她的脸，更不知道她什么态度。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她惯然唉声叹气地声音说: 这熊孩子，到了叛逆期，压根儿讲不听。这不，刚刚还在吐槽我刻薄。

明明是她先

胡雪漫: 如果您真觉得京意留在本地是最好的选择，并保证她的人生不会因此有遗憾，我希望您去帮忙劝说试试?

班主任面色一讪。

除了自己，谁能保证谁的人生?胡雪漫明显给她出难题。

班主任明白她的潜台词，微吸口气，无论如何，话我已经带到。如果放弃保送，只能硬考。有的学生平时成绩不赖，临场发挥因为紧张而考砸的也数不胜数。到时候国外名校上不了，国内的好学校也没着没落……总之，你们学生和家长都考虑考虑。

走出办公室，胡雪漫显然压抑得紧，忿忿地对我发脾气: 警告你啊赵京意，必须给我考到巴斯去考不上全额也行，只要分数线能过。反正卖房款还有，大不了全部霍霍，能勉强供你一供。钱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就是不能考砸、让人瞧不起保送算个屁?

吐槽完，她勉为其难加上一句: 又不是清北，呵。

显然，班主任那番临场发挥考砸的话刺激到了她。

原先我还真考虑过不出去。原因诸多，留胡雪漫孤单一个是最大的阻力。但见我妈此时眼底有火焰燎原，我思考半晌问: 万一你想我怎么办?

闻言，胡雪漫停住脚步，我也停住。

女人单手叉腰，偏过脑袋看我，眉头微微皱起——你能不能想点实际的?

我……

ANYWAY，在我妈的煽风点火下，这国不出还不行了。

所幸我还是有点骨气。我悬梁刺股，靠着最后冲刺的三个多月考上了巴斯。不过，全额无望。

半额不错了，你考的可是它们的王牌专业。虽然比你海棠姐差一点，好歹挂在尾巴上。卫隐隔着大西洋安慰我。

我并没有被安慰到: 感谢你全家。

不仅我失落，失落的还有胡雪漫。

临到缴纳学费划款的那日，她带着我去银行要 swift-c。de 外币结算码。等号的时候，她欲言又止问: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我说可以啊，早上人多，下午来也行。

胡雪漫: 不，我的意思是，现在找你们班主任要回保送名额还来得及吗……

她说，本以为给我打打鸡血、刺激刺激，我就能考出和我哥一般的好成绩。谁知道刺激没用，我还是没考上全额，她的心和钱都在滴血。

原来这就是冲动的惩罚。胡雪漫女士含泪感慨: 我还是太年轻了。

为了铺垫年轻两个字她也是费尽了心思。

那个假期过得有些漫长。我除了跑签证事宜，终日在家就是练习口语和刷剧，其余无所事事。

卫隐不知道忙什么，只出现过几次，给我留言说订好了机票就告诉他日期，并嘱咐我第一次坐飞机的注意事项。

卫隐: 最好买一盒口香糖在飞机上嚼，不然怕你耳鸣，毕竟坐船也晕。

他还记得我晕船的事情?

当即很多小情绪，便如云雾见强光，很快散了去。

*

离城那日，送我去机场的路上，胡雪漫明显比上次送别我哥更低落。

我就是贱，明明发誓再不和她谈真情实感，到底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拍拍她，安慰道: 就几年的事儿，说不定中途回来过年呢。等你女儿荣归故里，以后再也不和你分离，就算嫁出去也给你留间房。

胡雪漫期期艾艾点点头: 你这么说我还是挺感动的。暂时可以抵消没能打上麻将的失落。

我讪讪地收回手，挠了下鼻尖问为什么没约上。她说现在家里就剩她一个，打晚了走夜路害怕，干脆算了。

一下子，我都不知道该吐槽，还是该继续伤感。

我陡然想起了那个回到外婆家怡然自得的少女。我曾以为她天不怕地不怕，原来她和我并无区别。

两相无话到了机场，办理行李托运时我好像忘了带身份证和护照。国际航班的机票不便宜，尤其欧美方向，走一趟就是家里好几个月的生活费。

胡雪漫立刻暴走，将我骂得狗血淋头，恨不得拿刀砍死我的架势，刚才的温情荡然无存。立刻我也慌了，急得开箱翻找，原来收拾行礼时顺手将证件塞进了行李箱。

虚惊一场，胡雪漫拍心口顺气，紧接着什么道别的话都不想和我说，一个劲儿地将我往安检口塞，生怕我又搞出什么幺蛾子赶不上。

算了，反正矫情的话我也不是很擅长，于是敷衍地冲她挥挥手，就这样踏上了异国求学路。

第一次坐飞机，体验感胆战心惊。尤其穿越气流的时候，机身上上下下的抖动。

好在书念得不错，知道是天气现象的缘故，也终于明白为何古往今来，人人都以知识为天。

不是为了拿到什么光环、说出去有面儿。而是有一天就算死，也死个明白。

卫隐的建议果然有用，强烈的气压让我开始耳鸣。我不断嚼着口香糖，勉强好些。航程太长，我戴着耳机睡着。一觉醒来还有许久。

纵观机舱，国人居多。大概率是探亲的、求学的、出差的。我看着一张张陌生面孔，无端对未知的世界生出更多期待。

*

伦敦时间下午四点左右，飞机平安降落在希思罗机场。

我听着一众伦敦腔，跟着指示牌前去拿行李，费了些时间才出关。刚出去，第一时间看见海棠兴奋得微微泛红的脸。

京意她招手冲我喊。

卫隐抱着束花，在她旁边百无聊赖地玩手机，听见呼喊才抬起头，冲我露出一个久违的痞子笑脸。

海棠更瘦了，估计课业繁重。卫隐倒还好，剪了短寸，似乎又长高了一两公分，整个人看过去挺拔利落，成为机场里的风景线。

我正打量，卫隐与乔海棠并肩朝我走了来。我推着两个大行李箱不好走动，干脆站在原地等。

卫隐近了，将怀中的那束向日葵自然地递给我。没说欢迎，他说: 以德报怨。

高考时，我给他送花圈、哦不，花环……他还是不计前嫌，绅士地给我送了花。

我翻翻白眼，脸上却有些藏不住的滚烫。

赵京言呢?我没大没小问。

你哥连续做了一周的调研，好像挺累的，在车上休息。海棠的口吻俨然如一个女主人，在交代我哥的行程。

我猜到上次暴乱事件，她不管不顾地冲过去，两人必然有了什么进展。

但她不打算说，我也不好问，只能兀自遐想。

走吧。海棠帮我拉过一个行李箱，卫隐顺手也拉走一个，我顿时觉得一身轻。

去停车场的路上，海棠问我感觉怎么样，我只有一个字: 累。

她哈哈笑说当时也这么觉得，不过我比她幸运，还有缓冲的时间。当时她和卫隐双双都拖着行李箱，到了伦敦还得等着转机，再进行一次繁琐流程。

要不说先来探路呢。卫隐插嘴，找准一切机会与海棠搭话。

去往停车场的人多，一辆电梯加行李往往装不下，海棠让卫隐先带着我下去，她等下一班。

卫隐估计不敢留恋得太明目张胆，生怕又被冷战，索性一手拉行李一手拉我，干脆离开。

电梯里，他想起什么问我，海棠她爸乔海生的脾性怎么样。我这才惶惶然想起逗留伦敦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等乔海生。

乔海生这次跟着领导人出访伦敦，能抽出半天时间，想见海棠一面。所以来之前，卫隐特意交代了，别买去巴斯的机票，他们会开车到伦敦接我，这样我也能和我哥对个眼。等见面结束，再一起开车回巴斯。

问你呢、电梯下行间，卫隐撞我胳膊: 我倒是电视上看见过她爸，瞧着挺严肃，不知道生活里如何。

我的回答别有深意，反正对我和我哥挺好的，对你……

卫隐这个人精，听懂了，眯着眼假装要把行李塞回我手里，我立刻识时务地加一句: 对你应该也会和蔼。

他笑意盎然地摸摸我的头，乖。

不得不讲，海棠的决定是正确的。学语言专业，语法其次，最重要的是语感。而良好的语感无疑要在最日常的环境下才能展现出最佳。

一下飞机，开始日常的英文交流，我这个雅思成绩还不错的宝宝居然有些忐忑。

怕别人听不懂，怕咬字发音不正确，怕日常单词用错……种种。

这种无形的挫败和陌生感，在几通基本顺畅的交流完毕后，总算缓减了些。我意识到，高考结束不算新生活，这才是新生活的真正开始。

上了车，我哥果然在浅眠，只不过坐的是后座。我正疑惑他怎么不呆副驾驶，海棠紧随其后到了，解释说副驾驶的位置给我留的，视野好，方便我欣赏伦敦的街道和傍晚景致。

乔海棠: 尤其穿越泰晤士河的时候，太阳西沉、美得心惊。

我抱着花束开心落座，转头瞧着主驾驶上正启动车辆的男孩，心底涨起来一股不知名的水潮。

机场去市区的路上，我哥只悠悠醒来一次。他的发梢有些长，估计没时间打理，期间满脸疲倦地冲我说了句不痛不痒的: 来了?

我点点头, 他又问胡雪漫怎么样，走的时候还正常吗。我说挺好的，因为怕走夜路，所以决定晚上都不打麻将了。

这么一看, 我俩的离开对她而言还算好事。

因为她的生活，只能她自己正视。

国外大多地广人稀。郊区道路宽阔, 鲜少见人家，怪不得飙车事业十分俏。

卫隐开车的时候遇见飙车党，他见惯不怪，习惯性的一个方向盘急打，却哭了我哥和海棠。

海棠重心不稳，整副身子甩我哥身上。她即便瘦, 在重力的加持下还是有些力道。

赵京言痛得闷哼一声，紧闭的双眼总算彻底睁开。透过镜子, 我清楚看见，他虽然又痛又不耐烦, 两只胳膊却条件反射圈住海棠，怕她摔到车门上。

好在惊吓不过一瞬, 车辆很快恢复正常行驶。但是海棠被一双胳膊虚虚拢着，仿佛有些享受, 很长时间都没挣脱。

我暗自吃了一嘴狗粮，还不能告诉卫隐, 避免他使坏，只能自己爽。

正当我胡乱猜测着，上次的抗议事件他两到底发生了什么，卫隐与我搭话了。

晚上想吃什么菜?

都行，我才来，什么情况都不清楚。

他努嘴, 那我做主。

我点点头，他又招呼我可以先睡会儿, 进城了会叫我。我确实累了，听话地闭目小憩，手中还牢牢抱着那束花, 如待至宝。

卫隐笑了下，我又睁开眼睛，对上他一脸调侃。

赵京意。他总是连名带姓地叫我: 这该不是你人生中的第一束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