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
快点！
小心着些，看着点儿！
到底怎么样了？
怎地这么久还不见动静？
真是急煞个人！”
“是，老爷，可是夫人己疼痛许久……去叫长顺来……罢了罢了，我亲自去，你们好生照料夫人，我去去就回。”
叶尚书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边步履匆匆往外走，听着身后夫人的声声痛呼，心里更是焦急。
不多时，院中丫鬟便见自家老爷不断催促着一位衣着看似简朴的妇人进来，身后跟着背着药箱的小童，想来是老爷请来的助产的女太医。
“请请请，快请，洪太医，我家夫人己疼痛许久，仍无动静，麻烦你看看内子究竟如何了，我这心里实在是……大人！
叶大人！
路上听你所述夫人大概暂时没有危险，您暂且放心，容在下看看再详说也不迟。”
洪女医心下无奈，不是她不看重生命，而是叶尚书太能絮叨，且此刻她脚底火烧火燎，心中也焦急，不得不打断叶大人，妇人生产极为凶险，确实也拖不得。
房内，榻上女子额发尽湿，稳婆丫鬟环绕，容不得多想，女太医就和稳婆一起动作起来。
好不容易将胎位顺过来，卯时的梆子刚敲过，尚书府后宅便炸开一片慌乱，朱漆廊下铜盆相撞叮当作响，婆子抱着新拆的棉絮来回奔忙，血腥味儿混着艾草熏香，在晨雾里凝成一团化不开的阴云。
“快！
再添炭！”
女医的喝令惊飞檐下白鸽。
叶尚书攥着汗巾立在雕花门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记得昨夜她还倚在榻上绣小儿肚兜，月光落在她高高耸起的肚皮上，轻声说盼着孩儿像父亲般生得剑眉星目。
此刻那温柔嗓音却化作产房内破碎痛呼，一声接一声撞在他心口。
“女医大人！
脐带缠住了！”
稳婆突然的惊呼让他跌撞着要推门，却被婆子死死拦住：“使不得使不得，血光冲煞——”话音未落，内室传来凄厉惨叫，像寒夜孤雁垂死的哀鸣。
叶尚书踉跄后退，鎏金腰带扣硌得生疼。
他想起大婚那日，她凤冠霞帔风华无双，掀红盖头时，眼波流转说要与他白首不相离。
铜盆泼出的血水染红青石板，第三盆端出时己混着黑褐色。
稳婆擦着额头汗珠探出头：“大人，得用虎狼药催产，夫人怕是……”叶尚书猛地扯下腰间玉佩砸在阶前，碎玉迸溅：“若有闪失，我定不轻饶！”
卯时三刻，一声清亮啼哭刺破死寂。
叶尚书踉跄冲进门，见乳娘抱着襁褓立在榻边，粉团似的婴孩正挥着小拳头。
榻上人影虚弱抬手，叶尚书扑过去握住那只冰凉的手，指腹抚过她汗湿的鬓角，心里只一阵阵后怕。
“是…是女儿。”
她气若游丝，苍白的唇勉强弯起，乳娘忙把孩子放在叶夫人手边，“看这倔脾气，定是随了你…”叶尚书喉头哽住，俯身将脸埋在她发间。
晨光穿透纱帐，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映得新生命的肌肤粉若桃花，而枕边那方绣着并蒂莲的汗巾，早己浸透暗红，使她忍不住疼痛咬破了嘴唇。
次日，叶夫人自觉精神好了不少，便逗着婴孩玩耍，叶尚书特以夫人体弱、生产需要陪伴为由告假五日，此时正满脸笑意又带着纠结从书房过来：“夫人，快看看，这几个名字如何？”
叶夫人满脸无奈：“老爷，这己经是第三张了，整整三张纸的名字，我眼睛都花了，每每有好的你回头想想又自己否决，我看呐，不如起个有意义的。”
“夫人高见？”
“让我想想——不如，以澜为名如何？
闹腾得大家的心呐，如波澜起伏，老爷你看如何？”
叶夫人笑着打趣。
“叶澜？
叶澜——好名字，好名字，就叫叶澜！
夫人果真聪慧。”
叶尚书一拍手掌，便定下了叶澜这个名字。
“百日宴时才会正式起名，老爷做甚这么着急呢，我们现在应该给孩子想个乳名儿才是正经。”
叶夫人嗔怪道。
“夫人有所不知，昨日你发动时，我着急去找女医来，本没有那么快回来的，但路上碰着洪太医了，昨日情急，没来得及问，今日才听下边人来报，说是——夫人猜猜，来的消息是什么？”
叶夫人撇撇嘴：“老爷你真当我是神算子？
这我哪猜得着？”
“哈哈，说来也是巧了，沈家也在昨日产子，尚不知男女，若是女孩儿，我可不得先选好名字，免得又被他沈家抢了去…”叶夫人失笑，此事确有乌龙，前几年生下长女后不过百日，自家老爷也是高兴得厉害，常常在同僚间炫耀，说自己生了个软糯乖巧的女儿，那段时间满朝文武都见不得他，一见面便满口乖女儿，还大肆宣扬要起个天下独一无二的名字。
好不容易选了个中意的，结果在宴席上吃多了酒，与大理寺卿沈大人说漏了嘴，沈大人本就听腻了他的絮叨，加上他的夫人也刚刚生下孩儿，一壶酒下肚，他晕头转向地回去后把这名字给用了，还当晚就知会了族人，算吉日加进族谱，此事闹开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好上门指责。
因此酒醒后的叶尚书又悔又恼，悔自己一时贪杯，恼沈大人不讲义气，眼看长女百日就要到了，斟酌许久的名字被抢走了，可把叶尚书急坏了，嘴角长了好几个燎泡，最终才定下长女的名字——叶岑。
叶夫人心里想着往事，又想起长女的出生，与大多数妇人相反，前一胎她生得顺畅，没吃一点苦，不像这次让她吃尽苦头。
“老爷莫要高兴太早，孩儿的乳名你又得伤脑筋吧？”
“夫人放心，这次我早己准备了，叫泱泱，夫人觉得如何？”
“泱泱…河水泱泱…既有气势又不失可爱，不错，便叫泱泱。”
小床里清脆如银铃的笑声传来，小婴孩噗噗地吐着泡泡，又咯咯咯地笑开，两人忍俊不禁。
而此时门外传来不和谐的声音：“大胆！
你快给我让开！”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