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冲刷着都市的玻璃幕墙，将霓虹灯光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冰冷色块。
林恒站在人行天桥下，看着手里屏幕再次暗下去的智能手机，电量格和心中的希望一样，即将彻底耗尽。
第六封拒信。
这次是家看起来还算靠谱的小外贸公司，拒绝理由千篇一律——“您的专业与我们的岗位要求略有出入，祝您找到更合适的机会”。
专业？
国际经贸。
听起来光鲜，西年下来，除了啃完一堆理论和通过英语六级，林恒感觉自己什么都没学到。
毕业即失业，这句话像恶毒的诅咒，在他和身边大多数同学身上应验。
房租、水电、吃饭…每一样都在啃噬着父母省吃俭用打来的那点微薄生活费，以及他那可怜的自尊。
助学贷款的还款提醒短信像定时炸弹，每个月准时在手机里引爆一次。
他叹了口气，呼出的白气迅速消散在潮湿阴冷的空气里。
天桥下另一个角落里，一个裹着破旧军大衣的流浪汉正蜷缩着睡觉。
林恒忽然生出一种恐惧：几年后，自己会不会也变成这样？
这个世界似乎没有预留他的位置。
回到租住的狭小单间，合租的室友还没回来，估计又在加班。
林恒瘫倒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下意识地刷新着求职网站和几个聊天群组。
屏幕的光映在他疲惫而麻木的脸上。
一条夹杂在无数垃圾广告和信息中的英文招募信息，突兀地跳进他的视线。
“国际安保咨询公司，招募安全防护人员。
高额薪酬，要求适应海外艰苦环境及差旅。
无需特定经验，提供培训。
详情私询。”
若是平时，林恒会毫不犹豫地把它划入诈骗信息一类。
但今天，鬼使神差地，他点了进去。
链接跳转到一个界面极其简陋，甚至有些粗糙的网站，全是英文，名字叫“Iron Shield Security”（铁盾安保）。
网站上有一些模糊的处理过的照片，穿着沙漠色作战服、戴着墨镜的人站在装甲车旁，背景是荒芜的山地。
介绍文字吹嘘着他们丰富的“冲突地区风险管理经验”。
薪酬一栏是用美元标注的，数字后面那一长串零，让林恒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那足够他还清所有贷款，还能让父母过上截然不同的生活。
诱惑像毒蛇一样钻入他的脑海。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安保人员？
说得挺好听，不就是雇佣兵吗？
去世界上那些战火纷飞的地方，拿命换钱。
找死。
他下意识地想关闭网页。
但手指却僵住了。
眼前闪过房东催租的冷漠面孔，闪过父母期盼又担忧的眼神，闪过同学们找到工作后朋友圈里的晒图，闪过那个天桥下的流浪汉。
一种破罐破摔的绝望感攫住了他。
在这里耗下去，和去那边赌一把，哪个更像找死？
他深吸一口气，按照网站留下的一个加密通讯软件账号，添加了联系人。
对方几乎瞬间通过。
“咨询职位？”
对方言简意赅，头像是一片漆黑。
“是。
需要什么条件？”
林恒用他磕绊但还算能沟通的英语回复。
“能喘气，能扛枪，不怕死，听指挥。
最重要的是，急需用钱。”
对方的回复首白得令人发指，“哪国人？”
“华夏。”
“嗯。
护照没问题？
能出境？”
“能。”
“发份简单简历过来，只要基础信息。
合适的话，会给你面试地址和预付款。
通不过，路费自理。”
林恒照做了，把自己寥寥无几的信息填了上去，发送。
他感觉自己在做一件极其疯狂的事情，但大脑却异常冷静，甚至有一种诡异的解脱感。
几分钟后，对方发来一个地址，是东南亚某国的一个沿海城市，还有一个仓库区的具体门牌号。
以及一个电子机票的预订码。
“三天后，下午两点。
带上你的护照。
记住，对任何人保密。”
网络断开。
林恒看着手机屏幕，久久无法回神。
他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一个圈套，去了会不会被割腰子。
但那个美元的数额，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脑子里。
他几乎没有犹豫。
起身，翻出压在箱底的护照，订票软件上确认了那张国际航班的信息是真的。
卡里最后那点钱，刚好够他打车去机场。
三天后，林恒站在了一个闷热、充斥着鱼腥味和机油味的破败仓库前。
铁门半开着，里面光线昏暗。
他深吸一口气，汗水浸湿了廉价的衬衫。
门口一个穿着脏兮兮T恤、身材壮硕的白人壮汉，斜靠在门框上，嘴里叼着烟，眼神像扫描仪一样上下打量着他，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问：“China Lin？”
林恒点头。
壮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朝他勾了勾手指：“进来吧，菜鸟。
欢迎来到真实世界的第一课。”
仓库里，几个肤色各异、气质彪悍的男人或坐或站，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这个不速之客。
空气里弥漫着烟草、汗水和一种无形的压力。
角落里堆着一些墨绿色的板条箱，上面印着模糊的俄文。
林恒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恐惧和一种扭曲的兴奋交织在一起。
他知道，踏进这扇门，可能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他的脚步停顿了一秒，然后坚定地迈了进去。
铁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隔绝了外面那个他曾经熟悉却感到无助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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