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伊传

他清冷的眉眼错愕一瞬，随即笑了起来:

乔伊长大啦，都会跟我开玩笑了～

这之后，他开始张罗着给我介绍男朋友。

对方要么是他腿脚残疾的弟弟，要么是他取向不直的朋友。

我忍着满腔委屈，他却饶有兴致地将二人的照片推到我面前，命令道:

选一个。

我顺从地选了他弟弟，他却好像坐不住了。

1.

水晶吊灯下，我局促地捏着衣角。

而裴之舟姿态优雅地坐在对面，神情冷淡寂静，只指尖的烟雾不断缭绕。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将两张照片推到了我面前。

这个，我弟弟。腿脚不便，但脾气很好。

照片上的男人坐在轮椅上，面容干净，温和，眉眼间却是挥之不去的阴郁。

这个，我朋友。弯的，但有我在，他肯定会给你优渥的生活。

另一张照片上的男人笑容灿烂，妆容精致，一看就和普通男人不一样。

他们两个，你选一个。裴之舟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手心里的汗，越来越多，几乎要滴下来。

茫然地抬起头，对上他幽深如潭的眸子。

你也毕业了，可以恋爱了。他补充道，他们两个人是我觉得最适合你的。

这是在给我安排下半生吗?

这七年来，小到穿衣吃饭，大到学费开支，都是裴之舟在为我负责。

现在我毕业了，他帮我介绍男友，好像也是情理之中。

可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难受?

一定……一定得是他们两个人吗……我的声音颤抖着，几乎听不见。

餐厅里一片寂静，只有裴之舟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嗯。他慢条斯理地开口，你想要不费吹灰之力就过上好日子，肯定得付出些什么。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们两个人就是目前最适合你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是坠入冰冷的深渊。

原来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想要攀高枝的人。

也是，像我这样给资助者表白的女生，任谁都会觉得我虚荣。

况且裴之舟是个精明的商人，怎么会相信我是真心表白的呢?

可是，我真的只是单纯地喜欢他而已。

不是喜欢他的钱，也不是喜欢他的地位。

只是喜欢他这个人。

喜欢他清冷的眉眼，喜欢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喜欢他帮我安排生活时的不容置喙。

裴之舟身形保持得极好，就那样坐在我对面，似乎对我的诧异并不奇怪。

或许他察觉到了什么，可是对他来说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要用介绍男友这个举动甩掉我这个被资助者的爱慕。

2.

我的思绪，飘回了七年前。

那一年，中考在即，父母却在一场车祸中双双离世。

监护权落到了大伯一家手里。

大伯母尖酸刻薄，第一件事就是让我退学，去城里打工。

那天傍晚，我一个人跑到爸妈坟前，哭得撕心裂肺。

回去的路上，从村头瞎子奶奶那里听说，有个大老板来村里扶贫。

我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跑到村委会，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昏黄的白炽灯下，裴之舟西装革履，面容清冷。

他像神祇一般，高高在上。

我顾不上其他，噗通一声跪在他面前，这位哥哥，我想读书，求您，帮帮我……

尊严，眼泪，都被我扔在了脚下。

只想博得一个可以继续读书的机会。

村长把我扶起来，向裴之舟解释了我的情况。

裴之舟自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

我以为，他不会帮我了，毕竟这世上比我可怜的人多的是。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我可以供你读书，但是你毕业后要把我资助你的钱还给我。

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了天籁之音。

后来的七年，他信守承诺，每月按时给我打钱。

从一千到一万，从生活费到学费，他全部承担。

高中三年，家长会都是他去的。

他像养花一样养我，让我渐渐沉沦。

我开始依赖他，信任他，喜欢他……

直到，在一周前鼓起勇气向他表白。

我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甚至做好了被他羞辱的准备。

没想到，他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

乔伊长大了，都会跟我开玩笑了啊。

他的语气很温柔，带着宠溺。

在旁人看来，这是个很暧昧的场景。

但是那一刻，我的心里犹如一团乱麻。

原来在他眼里，我的表白只是一场玩笑。

我紧紧捏着 t 恤的衣角，低下头，正好看到自己胸口上那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或许在裴之舟的眼里，我一直是那个在 15 岁时朝他下跪的小女孩。

在他眼里，我根本不是一个女人，只是简简单单的，穷人家的小孩子。

所以我的表白，幼稚又可笑。

可是，真的不是玩笑啊。

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可能正在哪个电子厂里打着螺丝，或者正经历婚姻的柴米油盐，而不是大学毕业。

刚要开口，裴之舟就打了个手势，示意我别再说了。

我以为他是单纯地在拒绝我，没想到，他还觉得我是想要过上好日子才跟他表白的。

3.

我定了定神，认真看着面前的两张照片。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眉眼与裴之舟有着七分相像。

两兄弟都长得格外俊逸。

唯有轮椅，格外突兀，像是一道刺眼的伤疤，划破了这张完美的脸。

另一张的男人，手里拿着棒棒糖，一头红发，皮肤细腻隐隐透着粉红，看上去确实不直。

这两个人，如果没有点问题，那是绝对轮不到我这个穷人的。

裴之舟为了给我安排好婚姻大事，确实用心了。

唯独，没有考虑我的意愿。

我伸出早已僵硬的手，拿起第一张照片，递到了裴之舟面前:

这个可以吗，麻烦哥了。

我很听话，也很平静。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心脏在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

裴之舟端着一杯白水，嘴唇还没碰到杯沿，动作顿住了。

水杯里的水，荡起细小的涟漪，像极了此刻我内心的波澜。

他瞳孔一缩，问我: 为什么是他?

他大概又误会我了。

可能以为，我选择他的弟弟，是为了更方便接近他吧。

我明白，任何心思都逃不过裴之舟的法眼，便实话实说道:

哥，我找的应该是男友，不是姐妹……

我的语气很轻，却带着明晃晃的苦笑。

裴之舟喝了口水，喉结滚动，有些不悦地将照片收了回去。

我匆忙解释: 放心，哥，我选他没有别的意思，绝不是为了……

裴之舟嗯了一声，知道了，你准备一下，晚上来我公司找我，我带你回去一趟，你们相处相处。

他的语气极淡，并没有因为我的听话顺从而显出一丝一毫的喜悦。

为了宽他的心，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的，哥……

玻璃窗外，天幕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了。

这一夜，必定又是一个难熬的夜。

4.

临近傍晚，我在公寓里翻箱倒柜，终于挑中了一条吊带裙。

那是我最好看，也最时尚的衣服，平日里被我小心翼翼地收在衣柜深处。

镜子里的我，和平日里那个乖学生判若两人。

性感，妩媚，却又带着小心翼翼和不安。

裴之舟的家里我从没去过，不知道该怎么穿才算合适，他也没告诉我。

我只能按照合租室友的建议，穿了她认为的最好看的一身，试图用这层光鲜亮丽的外表，掩盖内心的惶恐和自卑。

趁着天还没下雨，我提前赶到裴之舟的公司，在一楼大厅的椅子上坐着，等他处理完公务。

旁边站着两个穿职业装的女生，正在窃窃私语。

我闲来无事，便竖起耳朵听。

裴总这都三十了还不结婚，你说该不会是……

哎呀，有什么不好说的，就是那个呗。

不过也不像啊，听说这几年他一直有在资助一个女孩，谁知道什么目的，说不定资助是假呢。

现在真是对这些霸总祛魅了，没想到会那样……

她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毫无凭据，却又掷地有声。

我无法忍受她们对裴之舟的诋毁。

他明明那么好，为什么她们在背后说他的坏话?

我没忍住，冲了上去，狠狠推了其中一个女人。

背后乱说领导坏话，这是你们该做的吗?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两个女人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开始对我破口大骂。

场面一片混乱。

裴之舟闻声而来，他站在人群中央，脸色铁青，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我不敢看他，害怕看到他眼中的不悦。

我被保安护着，到了前台。

几分钟后，裴之舟处理完那两个女人，朝我走来。

他冰冷的眸子在我身上从头到脚扫了一圈，并没有责怪我，只是冷冷地向我下达命令:

你自己去我家。

我张了张嘴，想要告诉他事情的来龙去脉，想要告诉他我之所以会那么做，完全是因为那两个女人嚼他舌根。

可是，话还没说出口，他就走了。

只留给我一个仓促离开的背影。

他一定觉得我很幼稚，很冲动，很不可理喻。

5.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达裴家的。

冰冷的雨水顺着我的脸颊，滴落在裙子上，晕出一大片深色的痕迹。

走进别墅的大门时，不远处的红木门边，轮椅上的那个男人，明显地愣了一下。

他有着和裴之舟相似的面孔，却少了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你好，我叫裴之行，你就是我哥资助的乔伊吗?他让我来门口接你呢。

我窘迫地点了点头，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甚至不敢抬头看他。

怎么淋成这样?快进来～

经他吩咐，保姆带我去衣帽间换了身衣服。

我随便挑了一件最普通的连衣裙换上，却仍然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卑微如泥。

我不明白，裴之舟为什么要这样?

既然要我来和裴之行认识，又为什么要让我以这样狼狈不堪的姿态闯入裴之行的世界?

是觉得我在他公司里收拾那两个女人很不妥吗?

可我不是为了他吗?

还是说，他本来就打算让我一个人来他家。

是要用我的卑微和不堪，让裴之行对我产生保护欲?

就真的这么想要给我和裴之行牵线搭桥吗?

我抬头，望向镜子里的女人。

脸色苍白，头发半干，瞳孔里再也没有了白天的光彩。

好的，裴之舟。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会好好听话，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