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是被春日的风揉碎的棉絮,软得像云朵碎屑,轻飘飘落在青石板路上,没一会儿就给深灰石板裹上薄纱似的湿意,踩上去的 “咕叽” 声,像小镇在低声呢喃。
林夕撑着把边缘磨毛的黑伞,伞骨有些变形,还沾着城市的灰尘,与眼前干净的雨景格格不入。
她站在 “泥语坊” 木门前,指节攥着伞柄泛出青白。
木门深褐,木纹嵌着经年灰尘,黄铜门环刻着缠枝纹,摸上去冰凉光滑。
门楣匾额上 “泥语坊” 三字是隶书,起笔收笔藏着细微力道,不张扬却扎实。
林夕想起半年前跟着导师来,陈爷爷用布满老茧的手抚过匾额木纹,说这老槐木比他大三十岁,守了泥语坊二十年,能听懂泥巴说话。
那时她还能笑着接话,可现在,她张了张嘴,喉咙像堵着浸水手棉,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铁锈般的干涩刺得舌根发苦。
她摸了摸喉咙,能感受到喉结微弱起伏,这失语己持续三个月 —— 从那场 “青瓷碎宴” 开始,像把无形的锁,锁住了她的声音。
三个月前,她是业内最年轻的古瓷修复师。
私人藏家晚宴上,水晶灯映着宋代官窑梅瓶残片,那是藏家花三千万拍来的,磕碎了瓶口,几位老修复师都不敢接,最后找了她。
她年轻气盛,握修复刀的手稳如磐石,周围全是夸赞。
可就在粘最后一块残片时,聚光灯晃了她一下,导师 “古瓷修复最忌急功近利” 的话猛地闪过,手突然不受控地抖,残片滑落,“哗啦” 摔得更碎。
质疑瞬间涌来,“徒有虚名技术不过关心理素质差”,网络评论像针一样扎进心里。
她不敢看手机、不敢出门,连镜子都怕照。
跑遍北京上海的医院,诊断都是 “心因性失语症”,医生说过度紧张让大脑抑制了语言中枢,建议她远离从前的生活,找个安静地方休养。
于是她来了瓷韵镇。
这藏在群山褶皱里的小镇,以青瓷闻名几百年,空气里飘着高岭土的湿润清香。
半年前在泥语坊,她看陈爷爷把普通陶土捏成鲜活莲瓣,就觉得这里的安静能让心沉下来。
如今,这里成了她唯一的避难所。
“吱呀” 一声,木门拉开,小满探出头,高马尾发尾毛躁,脸上沾着泥渍,像刚从泥地打滚的小松鼠。
“林夕姐!
你可算来了!”
她声音清脆如泉水,“陈爷爷刚才还念叨你,说你再不来就让我去找你了。”
这声音透过雨幕,在林夕耳里却模糊得像隔层厚玻璃 —— 失语后,她的听力也迟钝了。
林夕歉意地笑,指了指喉咙轻轻摇头,藏着一丝窘迫。
小满立刻懂了,收敛笑容却没露同情,热情接过伞往屋里让:“没事,咱们写字交流就好。
快进来,外面雨凉。”
女孩的手暖暖的,指尖碰着林夕的手,像电流般传来暖意。
泥语坊不大,前后两间用蓝布帘隔开。
前屋是工作室,摆着西张老旧木桌,桌上放着陶土、转盘和工具,都摆得整整齐齐。
墙角架子上陈列着几件成品,青釉茶杯、小陶猪、素胎碗,透着质朴的灵气。
后屋是陈爷爷的住处,也放待修复的瓷器,常年锁着门。
屋子中间的炭炉正旺,橘红光晕里偶尔 “噼啪” 响,炉上紫砂壶冒着热气,水汽飘到屋顶凝成水珠,滴在水盆里 “滴答” 轻响。
陈爷爷坐在炉边竹椅上,穿件洗得发白的藏青对襟褂子,领口缝着同色系补丁。
他手里捏着陶土,头发胡须花白却梳得整齐,眼睛像浸在茶里的枸杞,温和又从容。
见林夕进来,陈爷爷停下动作点头,声音沙哑却有力:“来了?
坐。”
他指了指对面木凳。
林夕坐下,目光落在陈爷爷手里的陶土上。
浅褐色的泥巴在老人指尖慢慢成型,渐渐成了含苞的菊花,花瓣弧度恰到好处,边缘带着风拂过的细微波浪纹,透着灵动。
她看得入神,心里的烦躁像温水泡过的茶叶沉了下去。
想起小时候第一次见陶土,觉得那是最神奇的东西,能承载心意。
可后来追着技术完美、在意别人评价,反倒忘了最初的热爱,首到 “青瓷碎宴” 才被拉出名利旋涡。
小满倒来热茶,茶杯是泥语坊烧的,握在手里暖暖的。
“林夕姐,昨天张阿姨来,说她家民国粉彩花卉纹碗磕了口子,想让你修修。”
她掏出粉色小本子和黑笔推过来,“你方便的话,我就跟阿姨说让她明天送过来。”
“民国粉彩花卉纹碗” 几个字像石头压在林夕心上。
失语后,她再也没碰过修复工具 —— 怕手抖,怕别人失望,更怕再听见质疑。
可看着陈爷爷手里的菊花、小满期待的眼神,心里有个声音轻轻说:试试吧,就一次。
这里没有聚光灯,只有安静和温暖。
林夕深吸一口气,空气里陶土和炭火的味道很安心。
她拿起笔,顿了顿写下 “可以,让阿姨明天带过来吧”,字迹潦草却透着坚定。
小满眼睛一亮:“太好了!
我这就去告诉张阿姨!”
她拿着本子蹦跳着跑出去,连伞都忘了,木门 “吱呀” 关上又被风吹开条缝,雨丝飘进来晕开湿痕。
陈爷爷看着小满背影笑了,转头看向林夕紧握着茶杯的手:“你的手,是天生用来和泥巴打交道的。”
他把捏好形状的陶土递过来,还带着手心温度,“试试?
不用急,像跟老朋友聊天一样。”
林夕犹豫片刻,接过陶土。
温润的触感传来,带着踏实的厚重感。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再睁开眼时,指尖轻轻揉捏陶土,顺着纹理移动,像抚摸珍宝。
动作很慢很轻,可触到陶土的瞬间,紧张突然消失,只剩莫名的安心,仿佛和泥巴有了特殊的连接。
就在这时,脑海里突然响起机械的声音,首接钻进意识深处 ——检测到宿主与陶土深度连接,匠心系统正式激活。
新手任务:修复民国粉彩花卉纹碗(轻微磕碰)。
要求:修复碗口磕碰处,保证纹路连贯、色彩一致,恢复原貌。
任务奖励:基础修复工具一套,解锁 “泥语感知” 技能(初级)—— 可感知瓷器细微纹路及内部结构,辅助修复。
任务时限:72 小时。
倒计时开始:71:59:59。
林夕猛地睁眼,陶土差点掉在地上,她下意识握紧,指尖陷进泥里留下指印。
她惊愕地看陈爷爷,老人却专注捏着新陶土,没察觉任何异样。
她又看自己的手,指尖还留着陶土的湿润,可那声音却真实得像在耳边。
是幻觉吗?
她闭眼再试,脑海里一片安静。
可再碰陶土时,“匠心系统新手任务泥语感知72 小时倒计时” 的文字又清晰出现在意识里,无法忽视。
心跳开始加速,不是恐惧,是莫名的期待。
三个月了,自从 “青瓷碎宴” 后,她第一次觉得生活要不一样了,这变化像一束光,照进灰暗的世界。
窗外雨还下着,阳光却透过云层,在青石板路上投下缕微光,像金色丝带缠绕湿滑石板。
泥语坊里,炭火仍 “噼啪”,紫砂壶热气飘着,陶土在指尖流转。
林夕低头看着手里的陶土,嘴角慢慢勾起浅笑 —— 在这无声的世界里,有些东西,正悄悄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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