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西月雨。
雨丝像细碎的银针，从低矮的云层里不间断地扎下来，把校园泡得发软。
三教302的窗棂老旧，密封条缺口处渗进一条深灰色水痕，顺着墙皮滑到插座边缘，在塑料壳上凝成颤抖的水珠。
林知意坐在最后一排，背靠暖气片，膝盖上摊着一张概率论草稿纸——空白，连名字都没写。
她右手转笔，左手托腮，目光落在讲台上的石英钟：14点47分，距离收卷还有33分钟。
"还有半小时，都抓紧。
"监考老师踩着细高跟，在过道里来回敲节拍。
林知意"嗯"了一声，尾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她垂下眼，睫毛在试卷上投下一小撮阴影，像一排细小的栅栏，把外界所有窥探都挡在外面。
变故发生在14点48分13秒。
前排的林婉儿突然捂住嘴，发出一阵刻意放大的咳嗽，肩背随之起伏。
监考老师背过身去的瞬间，她左手垂到课桌下，指节一弹，一张对折的A4纸"嗖"地滑进林知意抽屉，纸角还故意露出半截——证据必须显眼。
林知意指尖一顿，笔帽"哒"地磕在桌面。
"同学，你抽屉里是什么？
"监考老师恰好回头，目光如鹰。
林知意没辩解，把纸抽出来，展开。
密密麻麻的公式、选择填空答案，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
她抬眼，看见林婉儿侧面颊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梨涡，像两枚细小的鱼钩。
"跟我去教务处。
"监考老师声音不高，却足够让半个教室的人回头。
林知意"哦"了一声，把写到一半的答题卡反扣在桌面，起身时顺手拂去袖口沾到的橡皮屑，动作斯文又乖巧。
没人注意到，她指甲在A4纸右下角轻轻刮了一下——一层肉眼难见的荧光粉末被拢进指缝。
走廊尽头的窗没关，雨声骤然放大。
林知意走在前面，单肩包晃啊晃，包带末端系着一颗古铜小铃铛，铃声被雨声盖过去，只剩细微的震颤。
教务处空调开得过低，金属桌面泛着冷光。
"名字、学号、学院。
""林知意，2019级数学与应用数学，学号8117。
"她背脊笔首，声音软糯，却带着没睡醒的沙哑。
监考老师把那张纸推到她面前："字迹鉴定需要时间，处分先走流程，下学期重修。
"林知意点头，像接受一份再普通不过的通知。
她掏出手机，"我能打个电话吗？
""十分钟。
"她走到走廊，没拨号，而是点开一款黑色图标的App——图标中央是白色"0"，边缘却有一圈极细的红色进度条，像心跳。
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敲击，速度极快，屏幕投出的蓝光映在她瞳孔里，像两粒深海浮冰。
30秒后，江城大学教务系统后台日志里，悄无声息地插入一条访客记录：IP来自校外，MAC地址伪造，目的端口443，SSL加密，备注栏留着一行小字——Zero：GIFT 4 U夜里十一点，雨停了，网管中心却炸了锅。
"校内服务器收到匿名邮件，标题是《关于2021级概率论补考舞弊视频证据的说明》！
"附件1：三教302监控录像，14点47分13秒到14点47分28秒，高清画面显示林婉儿弯腰塞纸、起身咳嗽。
附件2：A4纸紫外扫描，指纹只有林婉儿一个人。
附件3：一份PDF，嚣张地签着蓝色字母Z。
校领导连夜被薅起来开视频会议，键盘声、电话声、骂娘声混作一团。
而此时的始作俑者，正窝在舅舅家不足十平米的卧室里，合拢电脑，揉了揉手腕。
屏幕熄灭前，最后一行代码轻快地跑过——LOGOUT：Zero 2023-04-17 23:11:42她起身拉开窗帘，对面阳台灯同步亮起，一道挺拔剪影撞进视线：男人刚洗完澡，黑发滴水，赤着上身，肩胛骨在昏黄灯泡下拉出锋利线条。
林知意愣了半秒，礼貌地冲他点头，"啪"地合上窗。
对面，沈砚擦头发的动作停住。
他确定，她刚才那一笑，带着恶作剧得逞的慵懒——像只偷腥成功、还故意留下脚印的猫。
——以及，她耳后那颗淡色朱砂痣，和昨夜赛车场里银色头盔下的，一模一样。
男人低低"啧"了一声，把毛巾搭在栏杆，掌心却莫名发烫。
Zero，银狐，夜鸦，又或者林家刚认回来的真千金——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她？
他迫不及待想知道了。
凌晨一点，舅舅家。
老式单元楼隔音差，楼上婴儿啼哭、隔壁夫妻吵架，混成一幅市井交响。
林知意戴上耳机，把荧光粉末倒进一次性培养皿，加入丙酮，轻轻摇晃——液体在杯壁析出淡紫色光晕，像极细的血丝。
她抬眼，目光落在墙角的行李箱。
箱侧贴着一张泛黄的贴纸：一只睁开的猫眼，瞳孔是竖首的缝，下面是一串手写的数字——0712那是七年前，她被拐后从"实验室"带出的唯一"纪念品"。
今夜，猫眼在昏黄灯泡下泛着幽绿，像复活。
林知意屈指轻弹培养皿，声音低不可闻："0712，又要见面了。
"同一时刻，江城刑侦支队技术室。
沈砚把毛巾搭在椅背，赤着上身，任由冷气吹在皮肤上。
电脑屏幕上是刚刚收到的协查通报——黑鹫（Black Vulture）疑似潜入江城，目标：Zero。
附件照片里，男人戴着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下半张脸，嘴角有一道极细的疤，像被线缝过。
沈砚放大照片，目光停在男人左手虎口——那里纹着一只睁开的猫眼，竖瞳，与林知意行李箱上的一模一样。
他忽然想起昨夜赛车场，银色头盔摘下的一瞬，少女耳后的朱砂痣在霓虹里灼灼。
"0712……"沈砚低声念出这个数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手铐边缘，金属冷光映进瞳孔，像一把出鞘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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