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青石板路染成斑驳的橘红。
薛倚歌立在老城区的巷口,望着墙根处几株嵌在砖缝里的青苔,喉间泛起一阵痒意,忍不住轻咳两声。
初秋晚风卷着凉意掠过,掀动他单薄的衬衫,也让那张本就苍白的脸庞,更添了几分病态潮红。
“该回去了。”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巷口杂货店的收音机杂音吞没。
在这座钢铁森林般的繁华都市里,薛倚歌始终是个格格不入的 “异类”。
二十五岁的年纪,本该是鲜衣怒马的时光,他却像株蜷在阴影里的植物,总下意识避开人群密集处。
并非孤僻,而是身体不允许 ,胸腔里那颗随时可能罢工的心脏,正用阵阵隐痛提醒他:生命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他缓步踏入蜿蜒的老巷,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了砖缝里的光阴。
两侧斑驳的墙壁爬满枯绿藤蔓,几扇木窗透出昏黄灯光,饭菜香气混着老人们的絮语漫出来,在巷子里织成一张温暖的网。
这是都市里快要褪色的旧时光,却让薛倚歌尝到一丝难得的安宁。
“一哥,又出来透气?”
路边修鞋摊的老王头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笑成两道缝。
薛倚歌驻足颔首:“王叔收摊这么早?”
“看这天色要落雨,早归早歇。”
老王头眯眼打量他,指尖敲了敲鞋楦,“你这身子骨得经心些,秋风最是磨人。”
“谢王叔惦记。”
薛倚歌回以温和浅笑。
“一哥” 这个绰号,是老街坊们给的默契。
起初是半大孩子的玩笑,后来连拎着菜篮的大妈都这么叫。
没人知道这个总穿白衬衫的病弱青年靠什么营生,只知他肚里像装着座图书馆 ,谁家祖传玉佩想辨年代,谁家孩子历史题卡了壳,甚至谁家猫丢了找踪迹,问他准能说出个子午卯酉。
久而久之,这带着调侃的称呼,倒成了街坊邻里心照不宣的信赖。
薛倚歌对此从不在意。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比起这些,他更在意胸腔里那颗跳得时快时慢的心脏,以及经脉中那股如跗骨之蛆的阴冷气息。
脚步碾过落叶的脆响里,思绪不由自主飘回十年前。
那年他十五岁,在医院的消毒水味里 “醒来”。
说是醒来,不如说是重生。
睁眼刹那,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生记忆在脑海里炸开:一个属于这具身体的原主,一个来自遥远的蓝色星球 “地球”。
在那个没有灵气、没有超凡者的世界,他是沉迷古籍的历史系大学生,一场雨夜车祸让意识坠入黑暗;再次睁眼,便成了这个世界的薛倚歌 ,父母双亡的孤儿,自小被怪病缠身。
这个世界与地球有着惊人的相似:同样的科技水平,相似的社会结构,甚至连朝代更迭都能找到对应轨迹。
但藏在繁华表象下的差异,足以颠覆认知 ,这里存在 “超凡之力”。
修真者御气飞行,古武者劈石断金,异能者操控元素…… 这些只在小说里存在的存在,正藏在都市阴影中,遵循着古老的规则悄然运转。
偶尔泄露的冰山一角,便足以让凡人惊为神迹。
而他,薛倚歌,不仅带着两世记忆穿越而来,还继承了一个致命诅咒。
一股阴冷恶毒的力量盘踞在经脉深处,像附骨之疽啃噬着生机。
医院的检查单永远写着 “先天性心脏病伴免疫系统缺陷”,但只有他知道,这根本不是现代医学能解释的顽疾 , 这是超凡力量留下的恶毒印记,正一点点将他拖向死亡。
为了活下去,他像干涸的海绵般疯狂吸收着一切超凡知识。
图书馆的线装古籍、论坛里的都市异闻、甚至地摊上泛黄的禁术抄本,都被他翻来覆去地钻研。
凭借两世积累的知识储备和过目不忘的天赋,十年光阴足以让他脱胎换骨。
从对超凡力量一无所知的门外汉,到如今博古通今的 “理论大师”。
天下宗门的源流传承、功法优劣的克制原理、境界突破的关键节点,乃至那些湮没在史海中的秘闻轶事,他都了然于胸。
他通晓符箓咒印的绘制法门与驱邪要义,清楚反噬的每一处规避细节;精研各派古武的发力窍诀,明白不同体质适配的修炼路径;熟悉阴邪鬼怪的习性弱点,更知晓各类法器灵物的催动玄机……他就像一部行走的超凡百科全书,却偏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诅咒不仅侵蚀生机,更彻底堵死了经脉,连最基础的炼体法门都无法修炼。
武力值为零,这是他给自己的精准定位。
“咳咳……” 剧烈的咳嗽突然打断思绪,薛倚歌捂着胸口弯下腰,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尖锐的疼痛顺着血管蔓延,眼前阵阵发黑。
“该死……” 他咬着牙从口袋摸出青瓷小瓶,倒出三粒乌色药丸吞下。
这是他根据《青囊秘要》改良的方子,虽不能根治诅咒,却能暂时压住那钻心的疼,吊着最后一口气。
药效缓慢渗开,胸口的绞痛渐渐缓和。
薛倚歌首起身深吸一口气,眼底却骤然凝起寒芒。
不对劲。
刚才那阵剧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更让他心惊的是,一股若有若无的恶意正从巷子深处漫来,像毒蛇吐信般舔舐着皮肤。
这不是诅咒发作的感觉,是活生生的窥视。
薛倚歌不动声色地站首身体,眼角余光飞速扫过西周。
老巷狭窄曲折,两侧灰墙爬满枯藤,墙头上的杂草在风中摇曳,几个铁皮垃圾桶散发着酸腐气味。
一切看似如常,但那道窥视的目光却越来越沉,几乎要凝成实质。
大脑在瞬间高速运转。
会是谁?
仇家?
他孑然一身,世俗层面从未与人结怨。
超凡层面?
十年如一日地隐藏锋芒,从未在任何超凡者面前暴露过知识储备,不该引起注意才对。
难道是诅咒?
随着力量加剧,他这具 “阴脉之体” 己成了阴邪之物的活诱饵?
可能性极大。
对修炼邪功的修士或阴煞鬼怪来说,他这身负诅咒、生机微弱的体质,简首是极品补品。
薛倚歌的心跳陡然加速,却不是因为恐惧 , 是绝境中寻得生机的兴奋。
他强迫自己维持着苍白虚弱的表象,脚步下意识朝巷子开阔处挪动,大脑却在飞速筛选信息:若真是鬼怪,低级游魂怕阳气符咒,不足为惧;高阶厉鬼虽棘手,却极少在人流尚存的老巷现身。
若是修士,必是邪修无疑 , 只有这类人,才会觊觎他的阴脉生机。
无论哪种,对现在的他都是致命威胁。
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唯一的依仗只有这颗运转如电的大脑。
突然,巷子深处传来枯枝断裂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薛倚歌的脚步顿住了。
躲不过去了。
他缓缓转身面向黑暗,努力压稳声线:“暗处的朋友,何不现身一见?”
声音不大,却带着奇特的穿透力,在巷子里层层回荡。
几秒沉默后,一道黑影从巷子深处的阴影里滑了出来。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