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云城西，晌午的日头晒得青石板路面都有些发烫，街面上的行人稀稀拉拉，大多躲进了两旁的茶馆酒肆里避暑。
唯有街角一株老槐树下，还算阴凉。
苏夏就瘫在树底下的一张竹椅里，眼睛半眯不眯，像是快要睡着了。
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模样俊朗，却透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懒散劲儿，仿佛世上没什么事能让他提起精神动弹两下。
离他不远，蹲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正对着一个冒烟的简易小泥炉扇风，脸上蹭了几道黑灰，显得那双滴溜溜转的眼睛格外有神。
“苏哥，苏哥！”
小胖子肖庞压着嗓子，带着点兴奋，“闻见没？
这‘地苔藓’烤到焦脆，撒上一把细盐，啧，那味儿绝了！
就是这玩意儿长在悬崖边上，不好摘，我昨天差点摔个屁墩儿……”苏夏从鼻子里哼出一个模糊的音节，算是回应。
他对小胖子孜孜不倦探索各种稀奇古怪“食材”的精神表示有限度的赞赏，但更满意此刻的宁静……以及即将入口的零嘴。
然而，这宁静并没持续多久。
一阵嚣张的呼喝声和几声压抑的哭泣从不远处传来，打破了午后的慵懒。
五六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汉子，正围着一个摆摊卖杂货的老头推推搡搡。
为首的是个刀疤脸，腰挎着一把环首刀，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老头脸上。
“老不死的！
这个月的平安钱拖了三天了！
当我们黑蛇帮是开善堂的？”
“刘、刘爷，再宽限两天吧，实在……实在是没什么生意啊……”老头苦苦哀求，护着摊子上那些不值钱的瓶瓶罐罐。
“没生意？
老子看你这摊子也别摆了！”
刀疤脸刘爷狞笑一声，抬脚就要踹翻那可怜的杂货摊。
街坊邻里远远看着，敢怒不敢言。
黑蛇帮在这西城一带，是出了名的恶霸，寻常人家谁惹得起。
小胖子肖庞停下了扇风的动作，脖子缩了缩，小声嘀咕：“又是黑蛇帮这群杀才……那老头怕是又要遭殃了。”
他下意识地瞥向旁边的苏夏。
苏夏依旧眯着眼，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首到那刘爷一脚踹翻了摊子，几个碎瓦罐咕噜噜滚到老槐树附近，其中一个滴溜溜打转，差点撞到苏夏的竹椅。
苏夏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不是出于义愤，纯粹是觉得……吵。
打扰他酝酿睡意了。
刘爷注意到了树荫下的两人，尤其是小胖子面前那冒烟的小泥炉，以及旁边放着的一小包刚烤好的、香气独特的焦黑苔藓。
他呸了一口：“哪来的两个穷酸搁这儿挺尸？
还烤这玩意儿，喂蛆呢？
赶紧滚蛋！”
肖庞脸一白，连忙赔笑：“刘爷您忙，您忙，我们这就走，这就走……”说着就要去拉苏夏。
苏夏却动也没动。
刘爷觉得被拂了面子，大步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在椅子里的苏夏：“嘿！
聋了是吧？
老子让你……”话没说完。
苏夏终于懒洋洋地掀开了眼皮，似乎是被吵得实在不耐烦了。
他漫不经心地抬起右手，用小拇指随意地在鼻孔里掏了掏，然后对着走到近前的刀疤脸刘爷，屈指一弹。
动作随意得就像弹掉一点灰尘。
空气中响起一声极其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破空声。
下一秒——“嗷——！”
正狞笑着的刘爷猛地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嚎，整个人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迎面砸中，双脚离地，倒飞了出去！
他甚至没能飞出多远，就那么砰地一声，重重砸在七八米外的街心，溅起一小股尘土，两眼一翻，首接昏死过去。
他的额头正中央，一个红彤彤的印子迅速肿了起来，像是被什么高速飞行的小石子精准命中。
整个街道瞬间死寂。
所有声音——黑蛇帮混混们的叫嚣、老头的哭泣、远处隐约的叫卖——全都戛然而止。
那几个张牙舞爪的混混全都僵在了原地，脸上的横肉凝固成惊恐的图案，看看远处不知死活的老大，又看看树荫下那个依旧瘫着的青年，手里的棍棒“哐当”、“哐当”掉在地上。
肖庞张大了嘴巴，手里的蒲扇掉进泥炉里，冒起一股青烟都浑然不觉。
他看看苏夏，又看看远处挺尸的刘爷，眼珠子瞪得溜圆，仿佛见了鬼。
苏夏慢吞吞地收回手，仿佛刚才只是赶走了一只烦人的苍蝇。
他甚至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角挤出生理性泪水，嘟囔了一句：“总算清静了……”然后，他侧过头，目光落在那些僵立的混混身上，依旧那副没睡醒的腔调：“还站着？”
声音不大，甚至有点含糊。
但落在那些混混耳中，却不啻于惊雷。
几人吓得魂飞魄散，屁都不敢放一个，手忙脚乱地抬起昏迷的刘爷，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条街，速度之快，仿佛后面有厉鬼索命。
卖杂货的老头愣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对着苏夏的方向连连作揖，然后慌忙收拾起散落的东西。
街面上重新恢复了安静，甚至比之前更加安静。
小胖子肖庞猛地喘过一口气，像是刚被从水里捞出来。
他一个饿虎扑食冲到苏夏竹椅边，声音因为极度激动而尖利得变了调：“苏哥！
亲哥！
祖宗！
你你你……你刚才那招‘流星赶月’！
教教我呗？！
就弹鼻屎那招！
太厉害了！
太霸道了！
太……”苏夏被吵得耳朵嗡嗡的，嫌弃地用一根手指抵住小胖子油光光的额头，把他推开一点。
他懒洋洋地瞥了一眼激动得满脸通红的肖庞，又瞥了一眼旁边那堆小胖子辛辛苦苦摘回来、还没来得及烤的灵薯——那是一种低阶灵植，块茎饱满，顶饿，但皮厚难熟，烤起来极其费工夫。
“想学？”
苏夏慢悠悠地问。
小胖子把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眼睛里全是小星星。
苏夏重新瘫回椅子里，闭上眼睛，慵懒地挥了挥手。
“行啊。”
“先帮我把那三百斤灵薯……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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