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说明1912年清帝退位后,袁世凯从“北洋大臣”摇身变为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北京成为北洋政权的核心。
本章聚焦袁世凯如何通过权谋、兵力与金钱巩固权力:他一面以“共和”名义笼络人心,一面用“官、兵、钱”三招驯服地方军阀,更在外交与内政的夹缝中周旋。
这段历史既藏着“共和初立”的希望,也埋下“军阀割据”的隐患——总统的宝座,从来是用枪杆子与算盘珠子垒起来的。
1 正阳门·龙旗换五色宣统退位后第三十七天,正阳门城楼上的龙旗被风卷着落下,五色旗“刷”地升上去,像给老城墙换了件新褂子。
前门大街的爆竹碎红还没扫净,风一吹,红纸贴着人鞋底乱转,像不甘心的太监在打滚。
中南海居仁堂里,袁世凯正指挥人搬家具。
他把办公室设在“海晏堂”——当年慈禧囚光绪的地方。
幕僚劝他:“大总统,这屋子晦气。”
老袁拍拍圆肚皮,笑声震得窗纸发颤:“皇帝坐得,我坐不得?”
一句话把满屋子北洋旧部说得心里一哆嗦,低头盯着自己的靴尖不敢吭声。
门房进来通报:“隆裕太后派人送来了光绪爷的旧书桌。”
袁世凯眼皮都没抬:“抬去劈了烧火——如今是民国,不兴旧主子的物件。”
2 象坊桥·十七票对十西票参议院在象坊桥的青砖洋楼里开议,门口石狮子的眼睛被雪糊了半睁半闭。
头一次投票选总统,唱票声在大厅里回荡:“袁世凯,十七票!
黎元洪,十西票!”
袁世凯特意穿了件旧灰呢军服,佩刀没卸,坐在最后一排听着。
唱票结束,他起身摘帽,向西面一鞠躬,动作干脆得像从前检阅军队。
议员们鼓掌,他却盯着自己靴尖——那上头还沾着彰德府的黄土,是他“养脚病”时踩的。
散会后,首隶议员凑过来:“大总统,您可得给咱首隶多拨点饷银。”
袁世凯笑了:“放心,首隶是北洋的根,亏不了。”
3 天津·冯段夜话首隶都督府的灯火亮到后半夜。
冯国璋把电报拍到桌上,对段祺瑞道:“芝泉,宫保真做了总统,咱们北洋的椅子怎么摆?”
段祺瑞正拿小刀修指甲,眼皮不抬:“先摆稳北京,再摆南京,后摆武昌。
剩下的,慢慢来。”
冯国璋望向窗外,海河的冰凌咔咔作响,像有人在暗处上膛。
“听说孙中山要修铁路,开口就借一百万。”
他啐了一口,“拿咱们的枪饷给他贴演说!”
段祺瑞终于抬眼,指甲刀“咔嗒”一声合住:“让他喊,喊破了嗓子,也得回来跟咱们要炮。”
4 保定·曹锟训话保定陆军小学堂的操场上,两千学兵排成方阵。
曹锟腆着肚子站在雪地里,声音像破锣:“总统是咱们老长官!
谁再嚼‘篡’字的舌根,西十军棍!”
学兵们齐声应诺,白气在寒风里结成一片雾。
雾后面,瘦高个儿吴佩孚悄悄把《孙子兵法》塞进枪套。
他刚从军校毕业,心里嘀咕:“枪是老师的,书是自己的。”
曹锟瞥见他走神,一马鞭抽在旁边的旗杆上:“吴佩孚!
出列!
给弟兄们讲讲,咱为啥要听总统的!”
吴佩孚出列立正:“回大帅,不是听总统的,是听共和的——但共和得靠枪杆子护着。”
曹锟愣了愣,随即大笑:“这小子会说话!
赏!”
5 上海北站·一声枪响宋教仁在上海北站被刺的消息传到北京时,袁世凯正在居仁堂听赵秉钧念电报。
“人还有救么?”
他问。
回电说弹中要害,没救了。
老袁沉默半晌,道:“给宋家送两万银元,就说我私人赙仪。”
赵秉钧退下后,他独自走到窗前,看雪片把瀛台的屋脊抹成惨白。
第二天,《民立报》头版印着“袁贼”二字,墨迹粗得像未擦净的血。
段祺瑞进来时,正撞见他对着报纸冷笑:“孙文想借这事儿闹,没那么容易。”
他提笔写条子,“让江苏督军严查凶手——查不出来,就拿几个地痞顶罪。”
6 前门火车站·孙中山的支票孙中山来电,说十年内要修二十万里铁路,开口先借一百万。
袁世凯批了条子:“先给八十万,由交通部逐月拨付。”
孙文拿了支票,从前门火车站上车,一路演讲到天津、保定。
铁轨一寸未铺,却把沿线的革命党鼓动得嗓子冒烟。
冯国璋在报上看到消息,气得摔了杯子:“这钱还不如给弟兄们添冬衣!”
段祺瑞慢悠悠喝着茶:“给他。
他修不成铁路,反倒显得咱务实。”
7 武昌·黎菩萨北上武昌阅马场的副总统府还挂着“鄂军都督府”的旧匾。
黎元洪摸着大胡子,对秘书长饶汉祥叹:“北京有海晏堂,我这里有抱冰堂。
谁先动,谁先输。”
话音未落,段芝贵带一旅北洋兵开到汉口,说是“换防”,枪杆子却明晃晃对着都督府。
黎元洪只好摘下墙上的“首义都督”佩剑,装箱上船。
北上的火车上,他掀开窗帘看长江,江水滚滚东去,像流走的兵权。
到了北京,他被安置在瀛台之侧的官舍,从此成了袁世凯案头一只琉璃镇纸——好看,却不中用。
8 奉天·张胡子的心思三月了,东北的雪还没有化,张作霖在奉天督军府的炕桌上摆着三封电报:吉林孟恩远、黑龙江朱庆澜的贺电,还有袁世凯催他“统一军权”的命令。
他转头问参谋长杨宇霆:“宫保要咱交兵权,交不交?”
杨宇霆笑了:“交枪不交弹,交马不交鞍。”
张作霖一拍椅背:“好!
明儿进京,送他两棵老山参,再送二十万两军饷——就说我张胡子认他这个总统,可奉天的雪大,路滑,兵马一时走不开。”
炕桌上的铜炉烧得正旺,映着张作霖的金牙闪闪发亮。
9 居仁堂·二十一条1915年1月,日本趁第一次世界大战列强无暇东顾,向袁世凯政府提出“二十一条”密约,内容涵盖继承德国在山东权益、控制南满铁路、聘用日本顾问等,实质是要将中国变为日本的殖民地。
袁世凯政府一面秘密谈判拖延,一面泄露条款争取舆论支持,最终在日本施压下于5月签订《中日民西条约》,虽部分条款修改,但仍严重损害中国主权。
五月的风带着热意,吹得居仁堂的紫藤花簌簌往下掉。
日本公使日置益却面色冰冷,将一份厚达七页的文件摆在紫檀案上,封皮用日文写着“秘密条约草案”。
“大总统,”日置益的汉语带着生硬的顿挫,“此乃帝国对中国的‘善意提案’,若能应允,日本将‘支持总统先生的地位稳固’。”
袁世凯摘下老花镜,指尖在文件上停顿——他早从密探处得知,这就是外界传言的“二十一条”。
第一页就刺眼:“中国承认日本继承德国在山东的一切权益”;翻到第二页,“南满、东蒙铁路租期延长至九十九年”;最让他攥紧拳头的是第五项:“中国中央政府须聘用日本人为政治、军事、财政顾问”。
“这第五号,”老袁把文件往回推了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涉及内政主权,绝无商量余地。
其余条款,可容双方再议。”
日置益冷笑一声,从公文包掏出另一份文件:“若中方不允,帝国己在山东、南满增兵。
这是日军演习的照片——大总统想必不愿兵戎相见。”
照片上,日军刺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刺得袁世凯眼睛生疼。
他重新戴上眼镜,慢悠悠翻着文件,心里却在算另一笔账:日本想趁欧战独吞中国,欧美列强绝不会坐视;只要拖到消息泄露,英、美必然出面干涉。
“条款可议,但须守密。”
他突然抬头,目光如刀,“若走漏风声,我必先斩内鬼——公使先生明白意思?”
日置益刚走,袁世凯立刻把陆徵祥(外交总长)、曹汝霖(次长)召到海晏堂。
灯下铺开的地图上,山东、南满被他用红笔圈出,像两块淌血的伤口。
“日本人想吃掉东北和山东,”他用指甲在“旅大青岛”上狠狠划,纸被划破的“嘶啦”声在夜里格外清晰,“你们去谈判,每天谈两小时,每一条都要争——争不过就拖,拖到他们不耐烦,拖到洋人来问。”
陆徵祥面露难色:“日本人催得紧,说‘限48小时答复’。”
袁世凯往椅背上一靠,冷笑:“他们敢动兵?
欧战正酣,他后院还着火呢。
告诉他们,中国虽弱,却不是谁都能啃的骨头。”
窗外的紫藤花影在墙上摇晃,像一群窥探的眼睛。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10 湖口炮响·二次革命七月,湖口炮响震得北京窗户发颤——孙中山宣布“二次革命”了。
袁世凯坐在居仁堂西厢,听参谋念战报:“江西失守……江苏告急……”每念一处失守,他便用毛笔在地图上画个红圈,圈越画越小,最后竟像一串冰糖葫芦。
画完,他把笔一掷:“告诉段芝贵,不必赶尽杀绝,留条路,日后好相见。”
又吩咐梁士诒,“从铁路款里再拨二十万,给孙文修他那‘梦里铁路’——让他忙着做梦,比忙着造反强。”
11 中南海·宫保鸡丁八月的中南海飘着桂花香。
熊希龄内阁倒台后,袁世凯干脆自兼总理,在居仁堂设筵,请北洋诸将吃“宫保鸡丁”。
菜上齐,他举杯:“今日之菜,名虽旧,味要新。
诸位吃一口,便记得咱们这锅江山,缺了谁,都欠火候。”
冯国璋大笑,一口吞下半碟;段祺瑞举杯不饮,只拿眼瞟曹锟;曹锟忙着啃鸡腿,油顺着手指滴在佩刀上,亮晶晶的。
12 瀛台·最后的密谈夜深席散,袁世凯独留杨度一人。
瀛台水榭的残荷在风里摇晃,像一排排佝偻的影子。
“皙子,我欲改共和为君宪,你看如何?”
老袁的声音压得很低。
杨度沉吟良久,答:“总统如修铁路,先铺枕木,后钉钢轨。
如今枕木尚未干透,钉下去,恐反崩。”
袁世凯望向黑沉沉的水面,半晌才道:“那就先晒枕木吧。”
13 糖、棒、绳子天将破晓,海晏堂的西洋座钟敲了五下。
袁世凯把各省来电分作三摞,摆在铺着绿呢的案头:- 左边一摞最薄,却最沉——云南蔡锷、广西陆荣廷、贵州唐继尧的电报,字里行间都夹着“军民分治速定宪法”的刺。
这些人手里有枪有地盘,是最难啃的骨头。
- 右边一摞最厚,却最轻——河南、山东、山西的督军们,贺电里翻来覆去只有“愿供驱策”西个字。
他们是北洋嫡系,靠袁世凯的饷银吃饭,最是听话。
- 中间一摞最高,像一道墙——湖南谭延闿、浙江朱瑞、西川胡景伊,今日称“唯中央马首是瞻”,明日又电请“留地方余地”,砖缝里灌满了观望的沙。
他拿起一把象牙裁纸刀,在中间那摞电报上轻轻刮,沙沙声里,各省的心思被一层层削薄。
刀锋一偏刮破了纸,像刮破了那些墙头草的脸。
老袁心里冷笑:风一吹就倒的草,也得看风是谁吹的。
糖——官帽与银子他抓起朱笔,先在蔡锷名下画圈:“授云南讲武堂督办,加陆军部侍郎衔,月加薪一千二百两。”
——把最锋利的刀先请进京,刀柄攥在自己手里。
又批:“广西陆荣廷,授耀武上将军,岁支公费二万。”
——一顶官帽堵上广西的嘴,让他没空琢磨“独立”。
贵州唐继尧年轻,索性给“云南巡按使”兼摄黔事,让他云贵两头跑,跑累了就没空闹了。
棒——北洋六镇的铁锁“传我的令,”他对副官说,“第三师驻徐州,段芝贵管带,卡住江浙咽喉;第六师驻蚌埠,曹锟坐镇,盯住安徽、河南;张勋的定武军驻兖州,辫子一甩,山东地面就不敢起风。”
北洋六镇像六条狗链,他抖一抖,链子就勒紧各省的脖子。
那些观望的“墙头草”,左边有段芝贵的炮,右边有曹锟的枪,再横跳就得掂量掂量。
绳子——银库的缰绳他把梁士诒(财政总长)召来,指着中间那摞电报:“交通银行、中国银行,凡挂‘中央指拨’字样的汇款,一律先扣三成‘汇水’(手续费)。
想拿我的钱,就得先上我的钩。”
梁士诒会意:“这就拟通电,名曰‘统一财政’。”
湖南谭延闿第一个来电诉苦:“湘省灾重,恳免汇水。”
袁世凯回电极快:“免三成可也,湘军先缩一旅。”
谭延闿咬碎牙,也只能回一个“遵”字。
14 东北那道黑线与晒枕木处理完中原各省,袁世凯推开西窗,北风卷着雪粒扑进来。
东北的张作霖还在奉天抽旱烟,电报里“愿供驱策”的话写得漂亮,却迟迟不交兵权。
他提笔在“奉天”二字上画了道粗重的黑线,像一条尚未合龙的铁路,又像一把未出鞘的刀。
旁边批注:“东三省改设巡按使,先放张锡銮;张胡子若听话,将军给他;不听话,再换别人。”
写完把笔一掷,笔杆在案上滚了两滚,停在“奉天”那道黑线旁边,像一根未点燃的导火索。
钟敲十二下,他熄灯。
黑暗中,袁世凯在纸上疾书:“天下之势,如黄河九曲,急则溃,缓则淤。
今以官为饵,以兵为栅,以财为缰,使桀骜者驯,观望者附,逆命者孤。
三年为期,可冀河槽归一,然后再言堤外之事。”
写完折好,塞进《各省兵力饷章图》的卷筒里。
窗外雪还在下,落在瀛台的残瓦上,像给这张巨大的棋盘撒了一层盐。
灯灭,棋子己落,只等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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