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海风裹着铁锈味,狠狠灌进陈岩的喉咙。
他猛地睁开眼,屋顶漏下的雨滴正砸在额头上,冰凉刺骨。
视线里是糊满旧报纸的土墙,一张被撕去大半的1985年挂历在风里啪嗒作响。
“咳咳…咳咳咳!”
隔壁屋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像破风箱在拉扯。
是母亲李秀兰。
陈岩心脏一缩,这声音他隔着二十年时光都记得——肺痨晚期,咳出的痰里总带着血丝。
“哥…”木板门吱呀推开条缝,妹妹陈小雨攥着个破麻袋站在阴影里。
十五岁的女孩瘦得像根芦苇,裤脚还滴着泥水,“我去滩上再捡点牡蛎壳…供销社老张头说,晒干磨粉能换三分钱一斤。”
她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声吞掉。
陈岩撑起身,骨头缝里都透着前世高楼坠海时的剧痛。
2025年,他是背着百万房贷、连镜头都卖掉的海洋纪录片摄影师,最后在台风天被浪卷走。
再睁眼,竟跌回这渔村少年最绝望的1985。
“砰!”
院门被暴力踹开,腐朽的木栓首接崩飞。
“陈卫国!
躲你娘的海龙王裤裆里去了?”
村霸赵金宝拎着根磨尖头的镀锌钢管闯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流里流气的跟班。
他一脚踹翻墙角腌咸菜的瓦缸,褐色汁液混着碎瓦片溅了满地。
“欠老子的三百块,今天少一个子儿,老子把你这破屋点了!”
陈岩把瑟瑟发抖的妹妹拽到身后。
记忆翻涌——父亲陈卫国去年借了赵金宝的高利贷修渔船,结果船刚下水就被暗礁撞沉。
三百块,在这个鸡蛋五分钱的年代,足够压垮十个渔户。
“赵哥,”陈岩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带着不属于十八岁的沉冷,“宽限三天。”
“宽限?”
赵金宝嗤笑,钢管尖头猛地戳向陈岩胸口,“你当老子开善堂?”
陈岩下意识抬手格挡。
“噗嗤!”
钢管没戳中皮肉,掌心却传来钻心剧痛——他刚才挡的那下,手狠狠按在门框一枚崩起的牡蛎壳上!
锯齿状的硬壳边缘深深扎进肉里,鲜血瞬间涌出,顺着掌纹滴落在潮湿的泥地上。
剧痛像烧红的铁钎捅进脑子。
嗡——视野骤然扭曲,脚下的大地仿佛瞬间透明!
潮水退尽的滩涂之下,无数细小的金色光点在他意识中亮起,织成一张庞大的网。
东边三步,烂泥下半米深,两只肥硕的蛏王在缓慢蠕动;西边礁石缝里,三条红斑石斑鱼警惕地缩在阴影中;而最刺目的金光,来自屋后那片被潮水淹没大半的“鬼见愁”礁盘深处——几个拳头大小、边缘泛着神秘紫晕的活物,正牢牢吸附在幽暗的岩壁上!
紫鲍!
而且是年份极高的野生紫鲍!
陈岩前世拍过专题,深知这玩意儿在八十年代有多稀罕。
友谊商店里,手指头大的干鲍都能卖出天价!
“发什么瘟?”
赵金宝见他愣神,钢管抡圆了砸向他肩膀!
陈岩猛地侧身,钢管擦着耳廓砸在门板上,木屑纷飞。
鲜血淋漓的手掌却死死攥紧,感受着掌心伤口和脑内那片沸腾金芒的奇异共鸣。
“赵金宝,”陈岩抬起头,染血的脸在昏暗光线下竟透出几分骇人的平静,目光钉子般扎在对方脸上,“三天。
三百块,连本带利还你。
现在,滚出我家。”
赵金宝被他眼神慑得后退半步,随即恼羞成怒:“好!
老子看你拿命还!”
他一脚踹翻院里仅剩的破水桶,带着人骂骂咧咧走了。
“哥!
你的手!”
陈小雨哭着扑上来,扯下自己衣襟布条想给他包扎。
陈岩却像感觉不到痛,染血的手指向屋后那片被潮水拍打、黑黢黢的狰狞礁群。
“小雨,”他声音沙哑,眼底却燃着两簇灼人的火,“去拿爹的潜水刀和网兜。
哥带你去…挖金子!”
海风卷着浪沫,将血腥味和那句斩钉截铁的话,狠狠拍在1985年斑驳的墙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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