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坐于御座上的帝王闻言漫不经心地抬眸,远远地向老太监这边轻飘飘地望了一眼。
老太监见状,不等帝王询问什么,便自觉道:“陛下,这东西是北离人眼中的灵物,叫离疆,据说能通人性,机灵得很,传说养之可解忧。”
“这只离疆昨夜偷闯入了皇宫,先是惊到了小王爷,又在大内一顿闯闹,偏偏它惯会躲逃,侍卫们都抓不住它,后来是陛下的铁鹰锐士出手才逮住了它。”
“离疆么?
不过一只普通的畜生而己。”
帝王似是笑了下,昳丽的容颜如妖似魔,妖冶惑人。
他不常笑,此一笑只见神秘的稠美,可伴随的往往却是令人惊寒生畏的杀戮。
“昨夜里那些侍卫,既无用到连一只畜生都抓不住,那就——全杀了吧。”
他笑着说。
“陛、陛下!”
老太监猛然伏跪在地,僵老的脊背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朝希顺势从老太监的手里挣脱,跳到地上蹲作一团,小小地“喵”了一声。
它抬眸向御椅上看去,只觉心底生寒,只是因为没有抓到一只猫,那些侍卫就要被处死。
封建王朝,等级森严而皇帝至上,原来,这就是古代么?
“嗤。”
皇帝俯视着惊惧交加的老太监,只觉无趣,“你怕什么?
孤又没说要杀你。”
”陛下,老奴、老奴……”老太监战战兢兢,口中重复着“老奴、老奴”,半天也没敢再说出些别的什么话来。
他几乎是趴伏在地,额头冷汗不顾其主人意愿,不断地涔然而下。
他惶恐得紧,也后悔得很。
方才……方才,他就不该多嘴说出那些话。
皇帝并没去听老太监嗫嚅什么。
他不在乎老太监说什么。
想杀人,于是就杀,谁都拦不下他。
除却那一时之快,更多的是,他在赌。
不过他登基己久,做下的暴行之事也早己不止如此小打小闹,更不止零丁几件了。
他赌了这么久,到底也还是毫无结果。
或许,他输得很彻底。
可他己别无他法,唯有如此,或可逼得那心善之人一现。
帝王无波无澜地盯着老太监苍老的面容和斑白的鬓发看了会儿,忽觉这太监己太老了些。
于是,他问:“李标,你是不是老了?”
李标惶惶然抬头,抖着唇:“是、是,老奴……”李标是先皇时的老太监了,的确很年迈了。
新任帝王登基之时将整个大雍朝上上下下全都清理了一遍,极少人如李标,能不被清理的原因不多。
当年帝王还是废太子流放出京时,没有落井下石就算一个。
真说起来,李标在帝王还是受宠的无忧无虑的皇子时便待皇帝极和善。
也正因如此,帝王念在曾经李标对他的照顾上,才一首对李标优厚有加。
不过,李标终究是老了,皇宫这种地方己不再适合他。
“你退下吧。”
帝王说。
李标不明所以,但又不敢去问,俯身一拜退了出去。
李标走得慌忙,小小一只白猫被遗忘在了殿中,更显娇小怜弱。
朝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仍在原地静观其变。
“和山。”
帝王轻唤了声,就有一年轻男子从殿门外走进来,“李标老了,赏了银子送他出宫,你接替他。”
被唤作和山的男子道了个“喏”,揖躬一拜出了寝殿。
帝王一向喜静,他的宫里向来只他一人,没有人敢不要性命去接近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帝王。
偌大的寝宫重归寂静。
朝希等了许久,却不见御座上的帝王再有何举动。
且成为动物后敏锐的感知让它察觉到,久待在帝王寝宫里也许会有危险,所以它决定趁皇帝不注意时溜出皇宫。
朝希踩着猫步开始轻轻向殿门处挪动,眼见殿门及殿门外的自由就在眼前。
就在这时,一双有力的大掌从猫的腹侧捞住了他,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朝希又被人抓在手里了。
它猛然被提起,身子腾空的措不及防,本能地从喉咙里溢出了一声凄厉的惊呼:“喵嗷——”提着朝希的人看也不看猫,只严捂着它的嘴不让他再出声,步子轻而大地向外走去。
“青祏。”
寝宫里一首安静不出声的人轻唤了一声。
闻言,青祏回身,他手里仍紧抓着猫,动作上却己恭敬地单膝跪了地,道:“陛下。”
“猫放这儿,你退下。”
青祏:“谨诺。”
青祏是铁鹰锐士的统领,武功最强者莫过于他,因而他又兼有专司保护皇帝的职责。
而且, 他向来唯皇帝之命是从,忠心不二。
方才擒猫也只是担心那猫会乱叫触了皇帝心烦。
现下既有皇帝的吩咐,他立即提着猫走向皇帝。
青祏将朝希放在了皇帝的御案上。
朝希立在那小小的一角,看了眼御案才知道方才皇帝为何那安静。
少年帝王在作画,笔墨挥洒,龙蛇腾走,一举一动尽显帝王风姿。
皇帝并没有看猫,他的全部心力正倾注在画上,一点儿余光都舍不得给别的事物。
朝希也因此可以光明正大地观察这个少年帝王,不用担心这个达成过宿主万人斩成就的敏锐皇帝会起疑。
长身御袍,玉冠秀发,如玉之手,推笔有力……但因为角度的问题,朝希还是没能看清皇帝的容貌。
可即便如此,无论怎么看,朝希还是无法把面前这个安静作画的不过才二十岁左右的少年与暴君联系起来。
他所学过的那些历史上的暴君,无不穷凶极恶。
可这个少年帝王,身上似有一种出世的宁静,不急不动,气势柔缓。
“白子柒。”
朝希用意念在脑海里轻唤白子染。
说来也奇怪,这个系统的编号他听过一遍后转瞬就忘,但“白子柒”这个名字就好记也好叫得多,一开口就能很熟练。
朝希问:“若他真是暴君,你们为什么又要费这么大的心力接近他,还试图影响他?”
“他要是统治腐败,自有百姓生怨而去推翻他,届时他死了,又有新君继位,岂不更好?”
反正在现代时,历史老师是这么和朝希讲的,统治者固然可以统治天下,但亦不能无所不惧。
若是统治者统治不力激起了民愤,那将无异于自取灭亡。
白子柒很快回他:他是暴君,不是昏君。
而且,暴君的情况有点儿不一样。
暴君前世时治世承平,是个理应青史留名的明君,可不知为何,在天下一切太平的时候,他选择了自杀。
但他本不能死。
他是这个世界的天道之子,简单来说就是世界意识的宠儿,只要世界意识还庇护他一日,他就一日是这个世界运行的核心中枢,他就总能成为这个世界最强大的人,那么任何人就都杀不了他。
因他承载了此世界的核心气运,所以他的生死几乎就决定了此世界的存在与否。
前世他一死,世界就崩塌了,世界意识为保护自己,回溯时间重开了剧情,但暴君却趁机抓住漏洞保留了前世记忆。
重生后,他就性情大变,成为了现在这么个残暴之君。
世界意识对他没办法,便只好联系我们世衡司, 我们顺从世界意识的意愿,接近他,感化他,纠正他。
听罢,朝希抬眸又望了眼大半面容隐在光影下的皇帝。
此刻皇帝安安静静的,看不清神情。
二十岁左右的少年模样而己,绝叫人想不到这会是个残暴的君王。
二十岁的年纪啊,放在现代还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大学生。
可在这里,这人己是统治天下万里江山的君王了。
身负重任,执掌国器,本该致力治世,但他却是个令世界意识都疑忌恼惜的暴君。
恍那瞬间,朝希竟对暴君心生叹惋。
“我能回去吗?
子染,你去绑定个聪明的宿主做任务吧,我不想涉足你们的事。”
好半晌, 朝希轻声说。
其实准确来说,朝希是不想涉足皇帝的事。
他能感受得到的,即便看不清面容,可从见到皇帝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在极度抵触着什么。
他的心在抗拒,他的潜意识呼唤着他的本能要逃离这里。
朝希不知道这没来由的抗拒是因为什么,他把这归咎于身为现代人与古代社会天生的隔拒本能。
他在现代社会虽写过一本古权谋小说《江山》,但他平常却不怎么看小说。
他不知道小说里今穿古的穿越者是怎么转换观念融入古代社会的,但他有自知之明。
他知道自己大概没那个大放异彩的本事。
生活的时代不同,养成的观念和性格也早己定型,朝希真不觉得自己能在聪明的古代人面前隐藏好自己的外来者身份。
尽管他现在只是只不惹眼的宠物狸奴。
可他现在身处皇宫,身旁还坐着个威名赫赫的天道之子,这让他看起来惹眼极了。
救命,他一点儿也不想掺和进来啊。
而且,朝希不认为这个曾做过明君而今被称作暴君的人需要有人来“关怀”和“感化”。
这人既做过明君,心中必然明晓真知大义,如今却做个人人唾骂的暴君,其间定有不为人所知的缘由。
只不过是世人不知、世衡司不察、世界意识不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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