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沉沉压在连绵的山路上。
林缺背着行囊,怀里揣着黑猫,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胸口的鳞片时不时泛起微弱的暖意,像颗小小的指路星,引着他往南去。
“喵~”小黑猫在怀里蹭了蹭,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呼噜声。
林缺低头摸了摸它的背,指尖触到一片柔软的绒毛,心里那点因未知而生的惶惑淡了些。
他走得急,没敢打火折子,全凭多年在山里摸爬滚打的经验辨路。
脚下的碎石子硌得脚底生疼,白天被荆棘划破的伤口沾了汗,隐隐作痛,却比不上心里的紧迫感——黑风寨的人绝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此刻正骑着马在后面追。
果然,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身后突然传来隐约的马蹄声,还夹杂着人吆喝的粗声。
林缺心里一紧,加快脚步钻进路旁的密林,屏住呼吸往树上爬。
他选的这棵老松树枝干粗壮,浓密的枝叶能藏住大半个身子。
刚坐稳,就见五道黑影骑着马从山路疾驰而过,火把的光在林间投下晃动的光斑,为首那人正是被烫伤手的独眼汉子。
“那小兔崽子肯定没跑远!”
独眼汉子的声音带着火气,“搜!
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敢伤老子,我要扒了他的皮!”
马蹄声在附近停住,几个喽啰翻身下马,举着火把往树林里钻。
火光越来越近,林缺甚至能闻到他们身上的酒气和汗味。
他怀里的小黑猫突然绷紧了身子,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林缺连忙捂住它的嘴,指尖都在发颤。
“头儿,这边有脚印!”
一个喽啰喊道。
独眼汉子凑过去看了看,骂道:“这小子往东边岔路跑了!
追!
他娘的,看他能跑到哪去!”
火把的光渐渐往东移,马蹄声又远了些。
林缺松了口气,手心里全是汗。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黑猫,小家伙眼睛瞪得溜圆,正盯着树下的方向。
等彻底听不见动静了,林缺才敢从树上下来,脚刚沾地,就觉胸口的鳞片猛地烫了一下,比刚才更灼烈。
他心里一动——这鳞片上次发烫是独眼汉子要动手的时候,难不成附近还有危险?
他刚想往南拐,忽然瞥见西边的灌木丛里闪过一道黑影,速度快得像阵风。
林缺立刻矮身躲到树后,只见那黑影在月光下显露出轮廓,是个穿夜行衣的男子,脸上蒙着黑布,手里握着柄短刀,正往独眼汉子离开的方向追。
不是黑风寨的人。
林缺心里咯噔一下,这青石镇附近从没见过这样的身手,倒像是说书人口里的“江湖客”。
那黑衣人跑了没几步,突然停住,猛地回头看向林缺藏身的方向,声音像淬了冰:“出来。”
林缺心提到了嗓子眼,攥紧了怀里的猫。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他藏身的树上,躲是躲不过去了。
他慢慢走出来,将黑猫往怀里紧了紧:“前辈是?”
黑衣人上下打量他一番,目光在他胸口停顿了一瞬,忽然笑了,笑声闷闷的:“倒没想到是个半大孩子。
刚才黑风寨的人在追你?”
“是。”
林缺没隐瞒,他看不透这人的路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们为什么追你?”
“我……我不小心伤了他们的头领。”
黑衣人“哦”了一声,语气里带着玩味:“就凭你?”
话音刚落,他突然动了。
林缺只觉眼前一花,对方己经到了他面前,短刀的刀尖离他咽喉只有寸许。
冰冷的杀气裹着夜风扑面而来,比独眼汉子的戾气凶十倍。
“前辈!”
林缺下意识地往后仰,胸口的鳞片烫得厉害,那股暖流顺着手臂涌上来,竟让他动作快了半分。
黑衣人挑了挑眉,收回刀:“有点意思。
身上藏着什么宝贝?”
林缺脸色发白,没说话。
“不说也无妨。”
黑衣人绕着他转了一圈,“黑风寨的人虽然废物,但也不是个孩子能惹的。
你这一身骨头,怕是经不住他们折腾。”
他忽然停下,看着林缺:“想活命吗?
跟我走。”
林缺愣住:“前辈要带我区哪?”
“去个能让你不再被马匪追着跑的地方。”
黑衣人语气平淡,“当然,不是白带你。
我看你身手还算灵活,跟着我学几年,给我当几年差,怎么样?”
林缺想起爹留下的地图,还有那“青云宗”三个字。
他咬了咬牙:“前辈,我要去南边,不能跟您走。”
“南边?”
黑衣人嗤笑一声,“你知道南边有什么?
黑风寨的老巢就在南边的黑风山,你这是自投罗网。”
林缺心里一惊:“您说什么?”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黑衣人收起刀,“黑风寨的总舵就在黑风山,离这不过百里。
你往南走,天亮就能撞上他们的哨卡。”
林缺如遭雷击,手里的地图明明画着往南走,难不成爹画错了?
还是说……爹是故意的?
“那……那青云宗在哪?”
他颤声问。
黑衣人猛地看向他,眼神锐利:“你知道青云宗?”
“我爹留下的地图上标着。”
黑衣人沉默片刻,忽然道:“青云宗确实在南边,但要穿过黑风山,再走三千里。
就凭你现在这样,走不出黑风山的范围就得被分尸。”
他凑近一步:“我可以带你过黑风山,还能教你怎么打跑刚才那样的货色。
条件是,到了青云宗山脚下,你得帮我办件事。
一件你办得到,别人办不到的事。”
林缺心跳得厉害:“什么事?”
“到了再说。”
黑衣人转身,“走不走?
再磨蹭,黑风寨的人该回头了。”
林缺看着他的背影,又摸了摸胸口的鳞片。
他没别的选择,要么跟着这人赌一把,要么等着被独眼汉子抓回去扒皮。
“我走!”
他喊道。
黑衣人没回头,只挥了挥手:“跟上,别掉队。”
这人的步法很奇怪,看着不快,却一步能跨出老远。
林缺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怀里的黑猫被颠得首扒他的衣服。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黑衣人突然拐进一个隐蔽的山坳,拨开一片半人高的茅草,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山洞。
“进去。”
山洞里黑漆漆的,空气里有股潮湿的土腥味。
林缺刚迈进去,身后就传来“轰隆”一声,像是石门关上了。
他心里一慌,刚要说话,前面亮起一点微光,是黑衣人点燃了火折子。
“别紧张,这是条近路,能穿到黑风山的西侧。”
黑衣人举着火折子往前走,火光映着洞壁上奇形怪状的石笋,像张牙舞爪的鬼怪。
林缺紧紧跟着,不敢离太远。
他发现这山洞似乎有人走过,地上有明显的脚印,石壁上还刻着模糊的箭头。
“前辈,这洞是谁挖的?”
“以前的山民避战乱挖的,后来成了黑风寨的秘密通道,只是他们不知道,这通道还有另一头。”
黑衣人语气平淡,“我在这附近蹲了半个月,就等今天用它。”
林缺心里咯噔一下:“前辈早就知道黑风寨的人会来?”
“不是知道,是猜的。”
黑衣人轻笑,“黑风寨每月十五要往总舵送粮,今天正好十五。
那独眼龙是个急脾气,吃了亏肯定会追,正好把他引开,省得我动手清理哨卡。”
林缺这才明白,自己刚才竟是这人计划里的一步棋。
他攥紧了怀里的猫,掌心又开始冒汗。
走了约摸一个时辰,前方终于透出光亮。
黑衣人灭了火折子:“到了。
出去后往西走,绕过前面的鹰嘴崖,就能避开黑风寨的第一道哨卡。”
钻出山洞,外面是片陡峭的山坡,往下能看到零星的火把光,想必是黑风寨的哨卡。
夜风带着山涧的凉气,吹得林缺打了个哆嗦。
“前辈,您要我办的事到底是什么?”
他忍不住又问。
黑衣人看着远处的火光,沉默了半晌,忽然道:“青云宗山门外有棵老槐树,你去树下挖三尺,会看到个木盒子。
把它拿出来,交给山门前的扫地老道,别说是谁让你去的。”
“就这?”
“就这。”
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布包,“这是两锭银子,你拿着路上用。
到了青云宗,要是想留下,就说是‘老鬼’让你来的,或许能多几分机会。”
林缺接过布包,入手沉甸甸的。
他还想再问,黑衣人却摆了摆手:“我该走了,再晚就赶不上截粮队了。
你自己小心,黑风山的狼比人还凶。”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就消失在密林里,快得像只夜枭。
林缺站在山坡上,手里攥着银子,怀里揣着猫,望着远处黑沉沉的山林,忽然觉得这“老鬼”比黑风寨的人更神秘,也更让人猜不透。
但他知道,自己没回头路了。
他把银子小心藏进怀里,辨认了一下方向,往西走去。
胸口的鳞片又泛起暖意,这次却不像之前那样微弱,倒像是在轻轻推着他往前走,仿佛在说“走这边”。
小黑猫从他怀里探出头,对着月亮“喵”了一声,声音清亮,在寂静的山林里传得很远。
林缺摸了摸它的头,加快了脚步。
他不知道,此刻在他身后的鹰嘴崖上,那名叫“老鬼”的黑衣人正站在崖边,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密林里,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
他从怀里掏出块玉佩,摩挲着上面的云纹,低声道:“师兄,我能做的就这些了,剩下的,看这孩子的造化吧。”
玉佩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上面刻着两个小字: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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