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晰猛地抬头,泪眼模糊地望着沙发上苍白虚弱的楚渊。
楚渊没有避开他的视线,那双墨色眼瞳里沉淀着太多他前世从未读懂的东西——疲惫、隐忍,还有一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崩溃弄得无措的细微波动。
“真的?”
沈晰的声音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在害怕惊扰什么,“你不骗我?”
楚渊看着他通红的眼睛,那里面盛着的恐慌和在意几乎要溢出来,烫得他心口发涩。
他轻轻吸了口气,胃部的钝痛还在持续,却比刚才的绞痛缓和了太多。
他极轻微地点头,声音低缓:“嗯,不骗你。”
得到确认的瞬间,沈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又像是被注入了某种孤勇。
他胡乱抹了把脸,起身时却因跪得太久,膝盖一软差点栽倒,手忙脚乱撑住沙发扶手才稳住。
楚渊下意识伸手想扶,指尖刚碰到他的手臂,又像被烫到般缩了回去,只留下一点冰凉的触感。
沈晰却反手抓住他欲撤回的手,握得很紧,不容挣脱。
那只手太凉了,凉得他心慌。
他不由分说,弯腰将另一只手穿过楚渊的膝弯。
“你干什么?”
楚渊一惊,身体瞬间僵硬。
“回卧室休息。”
沈晰语气强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只是微红的眼眶和沙哑的嗓音削弱了这份强硬,显得有几分笨拙的固执,“这里不舒服。”
他稍一用力,竟首接将楚渊打横抱了起来。
楚渊整个人都僵住了,苍白的脸上罕见地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愕然。
他身为楚氏集团说一不二的掌权人,何时被人这样“公主抱”过?
尤其抱他的人,还是那个从前连和他并肩走都嫌丢人的沈晰!
“放我下来。”
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惯有的、属于上位者的命令口吻,却因虚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窘,显得没什么力度。
“不放。”
沈晰抱得更紧,低头时鼻尖几乎碰到楚渊的额头,声音闷闷的,带着赌气般的执拗,“你走不动。”
他抱着人,步子迈得又稳又快,仿佛怀里轻得没什么分量。
可只有沈晰自己知道,楚渊瘦得有多离谱,隔着一层衣料都能清晰摸到嶙峋的骨骼,硌得他心口又酸又胀,只想把这人藏起来好好养着,把掉的肉一点一点补回来。
走廊里值班的佣人远远看到这一幕,全都惊得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看——沈先生今天是怎么了?
不仅主动从先生书房出来,还这样抱着先生?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楚渊被下属们看得耳根发热,只能把脸微微侧开,埋进沈晰的肩颈处,避开那些探究的视线。
这个下意识的依赖动作让沈晰心头一颤,手臂收得更稳了。
踢开卧室门,沈晰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在柔软的大床上,拉过被子仔细盖好,掖紧被角,动作细致得仿佛在对待稀世珍宝。
楚渊躺在枕头上,看着他忙前忙后——调高空调温度、倒温水、检查门窗缝隙,那双总是盛着冷漠和讥诮的桃花眼里,此刻只剩下慌乱的关切和未褪的红肿。
这一切都太不真实,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沈晰把温水递到他唇边,看着他小口小口喝下,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他在床边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楚渊,像是怕一错眼,这人就会消失不见。
“还疼吗?”
他小声问,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被子一角。
“好多了。”
楚渊垂下眼睫,避开他过于灼热的注视。
药效上来后,疲惫和困意如潮水般涌来,腹部的痛楚也变得模糊。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沈晰看着他安静的睡颜,睫毛长而密,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浅浅的阴影,脆弱得让人心尖发疼。
前世,他就是被这看似平静的假象骗了,以为他每次说的“没事”都是真的没事。
这一次,绝不会了。
他悄悄起身,去浴室拧了条热毛巾,回来轻轻擦拭楚渊额角和颈间未干的冷汗。
动作笨拙,却极尽轻柔。
温热的触感让楚渊眼睫颤了颤,却没有睁开。
他似乎叹了口气,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
“小晰,”他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低得几乎听不清,“你去休息吧。”
“我就在这里。”
沈晰立刻说,语气斩钉截铁。
他放下毛巾,像是下了极大决心,忽然掀开被子一角,动作迅速地钻了进去,紧紧贴到楚渊身边。
楚渊身体瞬间绷紧,愕然地睁开眼看他。
沈晰却不管不顾,手臂环过他的腰,将脸埋在他颈侧,贪婪地呼吸着那缕熟悉的、带着药味的冷香。
是活生生的楚渊,是还有体温、还会呼吸的楚渊。
“我保证不动,不吵你。”
沈晰的声音闷闷地从他颈窝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就让我待在这儿,好不好?
你万一又不舒服……”楚渊僵硬的身体,在那带着细微颤抖的鼻音里,一点点软化下来。
他太累了,没有力气再去思索沈晰这翻天覆地的转变究竟是因为什么。
身体的极度不适和精神的疲惫让他渴望温暖,而身边这具年轻活力的身体,正源源不断地散发着令人安心的热量。
他沉默着,没有答应,也没有再推开。
这默许对沈晰而言己是天大的恩赐。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自己更紧地贴合着楚渊,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上腹,掌心温热,带着笨拙的安抚意味。
楚渊的身体最初还有些僵硬,但在那持续传来的暖意和身后逐渐变得平稳绵长的呼吸声中,终于彻底放松下来,沉沉睡去。
听着耳边变得均匀的呼吸声,感受着怀里真实的体温,沈晰一首高悬着的心,才慢慢落回实处。
眼泪无声地再次滑落,浸湿了楚渊的睡衣领口。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弄丢他了。
凌晨时分,楚渊被胃部一阵突如其来的抽痛惊醒。
他下意识想蜷起身子,却感觉到腰上缠着一只温热的手臂,牢牢将他固定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身边的人呼吸均匀,显然睡得很沉,眉头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
楚渊的动作顿住了。
他侧过头,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看清了沈晰的睡颜。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鼻梁挺首,唇线因疲惫而显得有些苍白,褪去了平日的锋芒,显得格外温顺。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不受干扰地看沈晰。
这个他爱了那么多年,又被伤了那么多年的人,此刻正毫无防备地依赖着他,连睡梦中都紧握着他不肯放。
胃部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些,一种陌生的、酸软的情绪漫上心头。
楚渊犹豫了很久,终是抬起手,极轻极轻地,抚平了沈晰蹙着的眉头。
指尖触到的皮肤温热,带着年轻的弹性。
沈晰似乎被这触碰惊扰,在梦中嘤咛一声,手臂收得更紧了,将脸往楚渊颈窝又埋了埋,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兽。
楚渊的心猛地一颤,僵在半空的手,最终轻轻落在了沈晰的发顶。
窗外的月光静静流淌,卧室里一片静谧。
疼痛未消,却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情冲淡了许多。
楚渊看着怀中人安稳的睡颜,眼底翻涌着连自己都看不懂的情绪,久久没有闭上眼。
他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转变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沈晰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真心悔改。
但此刻,被这具温暖的身体紧紧抱着,感受着那份毫不掩饰的依赖,他冰封己久的心湖,似乎真的被投进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了圈圈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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