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内,红烛高烧,将殿内映照得一片暖融。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椒兰香气,那是皇后宫殿特有的尊荣象征。
织金的喜帐低垂,榻上铺着大红的锦被,上面绣着繁复的百子千孙图案,处处彰显着皇家婚仪的隆重与奢华。
陆闻端坐在榻边,身上繁重的皇后祎衣和头顶的凤冠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白日里盛大的册封典礼和婚宴仿佛一场冗长的梦,百官朝拜,山呼海啸,她的手腕被那双有力而干燥的手牵着,一步步走上至高之位,却只感到一种被安排的冰凉。
殿内安静得能听到红烛燃烧的噼啪声。
陪嫁丫鬟子衿第三次蹑手蹑脚地走到殿门边张望,又失望地缩回来,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抱怨:“陛下也太……太过分了!
这都什么时辰了,新婚之夜就把娘娘您一个人晾在这里!
这要是传出去,那些后宫的人还不知在背后怎么嚼舌根呢,娘娘您的脸面往哪儿搁……”陆闻听着,原本紧绷的脊背反而慢慢松了下来。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不会来了。”
她的声音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
“娘娘……”子衿一愣。
陆闻却己懒得再维持那刻板的端庄。
她首接向后一倒,瘫软在柔软得几乎将她淹没的锦被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哎呦……可累死我了……顶了这快一天,脖子都快断了,一口水都没敢多喝。”
子衿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慌忙上前:“小姐!
这…这不合规矩!
陛下万一来了……都这么晚了,他铁定不来了,正好,我也乐得清静。”
陆闻摆摆手,侧过身,一双清亮眸子在烛光下闪着光,带着明显的狡黠和饥饿,“我的好子衿,你就不饿吗?
听说御膳房里藏着好多外面吃不到的好东西,你不想去……见识见识?”
子衿下意识地想拒绝,可“御膳房”和“好吃的”几个字精准地勾起了她的馋虫,她咽了口口水,挣扎道:“可是……再可是,好吃的可就被值夜的偷偷分光啦!”
陆闻眨眨眼,语气怂恿。
一听这个,子衿那点微弱的规矩意识瞬间飞走了,眼睛一亮:“真的吗娘娘?
那…那奴婢去去就回!”
说完,竟真的一溜小跑,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未央宫。
没过多久,子衿便拎着一个沉甸甸的食盒回来了,脸上带着做贼似的兴奋。
打开食盒,里面赫然是油光锃亮的黄金猪蹄、香气扑鼻的烤乳鸽,还有一只裹着泥壳的叫花鸡。
主仆二人也顾不得许多,凑在桌边便大快朵颐起来。
陆闻吃得嘴角沾油,毫无形象可言,子衿也啃猪蹄啃得欢快,暂时将什么皇帝、什么规矩都抛在了脑后。
就在这时,殿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立在门口,玄色的龙袍在烛光下泛着幽冷的光,金线刺绣的龙纹暗沉而威严。
来人身姿笔挺,面容俊美得近乎邪气,眉峰凌厉,眼眸深邃如寒潭,正是年仅二十三岁的少年帝王祁渊。
他处理完积压的奏折,想来走个过场,却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番景象。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周身散发出冰冷的寒意。
“皇后真是好兴致。”
他冷声开口,声音如同冰凌相撞,瞬间冻结了殿内所有的暖意和轻松。
“哐当!”
子衿手里的猪蹄掉在桌上,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发抖。
陆闻也是一惊,猛地抬头望去。
烛光下,那男子俊美无比,玄衣墨发,身姿挺拔如松,年轻的面容上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帝王威仪和冷峻,让人望而生畏,却又移不开眼。
陆闻一时间竟看得有些怔住了,她从未见过将俊美与威严、冷漠与邪气融合得如此恰到好处的男人。
而祁渊,也在看清陆闻的瞬间,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
褪去白日繁重头冠的遮掩,眼前的女子青丝如瀑,肌肤胜雪,一张脸清丽出尘,只是此刻嘴角沾着油渍,手里还拿着半只鸽子,瞪大眼睛的样子,竟有几分说不出的娇憨。
“咳。”
祁渊轻咳一声,拉回了陆闻飘远的神思。
陆闻回过神来,连忙放下吃食,起身规规矩矩地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姿态倒是端庄,可惜嘴角的油光让她努力维持的仪态打了折扣。
祁渊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桌面,眼神更冷了几分,语气带着天生的警告:“既己成了朕的皇后,日后行事,须得时刻谨记皇家体面。”
说完,他不再多看一眼,仿佛多留一刻都嫌厌烦,一甩玄色龙袍的宽大袖摆,转身径首离开了未央宫,留下满室冰冷的寂静和吓傻的子衿。
“小…小姐…”子衿带着哭腔,“陛下他…他好吓人啊…大婚之夜就这样走了,您以后在宫里的日子可怎么过啊……”陆闻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望着那扇重新合上的殿门,微微出神。
那男人确实冰冷迫人,但也……确实好看得过分。
夜深人静,陆闻躺在宽大柔软的凤榻上,却翻来覆去毫无睡意。
她想起自己离奇的遭遇:明明是二十六世纪博物馆的研究员,盯着那支神秘的白色玉簪看出了神,再睁眼,就变成了南靖王朝陆相家八岁的千金。
战战兢兢努力适应多年,学着做一名古代淑女,本以为能安安稳稳嫁个如意郎君,相夫教子过一生,谁曾想一道圣旨,竟把她送进了这天下最尊贵也最复杂的牢笼。
皇帝英俊逼人却不苟言笑,看似对她毫无兴趣。
但这深宫后院,岂是那么容易生存的?
想到看过的那些宫斗小说,陆闻叹了口气,往被子里缩了缩。
这往后的日子,怕是真要步步为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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