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医女与边关将(一)前尘旧梦,红妆契阔长安的槐花又开了,细碎的白落在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上,沾着些微尘土,仍掩不住甜香。
左武卫将军李顺君勒住马缰时,马蹄正踏在一瓣落花上,他望着前方宫墙的琉璃瓦,甲胄上未散尽的阳关风沙,与这长安的柔媚格格不入。
“将军,太后懿旨到。”
内侍监捧着明黄卷轴快步而来,尖细的声音刺破街面的喧嚣。
李顺君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的瞬间,耳中己飘进“赐婚”二字——太后义女青今轻,许配于他。
“青今轻”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得他浑身一震。
二十五年前槐树下的光影突然涌进脑海:梳双丫髻的小女娃攥着他的衣袖,软乎乎地说:“君哥哥要当大将军,那我就叫‘青今轻’,天天跟着你!”
那是他的青青妹,贺兰青。
他本是贺兰家长子贺兰君。
五岁那年,父亲贺兰少卿从外面抱回两个婴孩,男娃取名贺兰宣,女娃因襁褓绣着青蝶,便叫贺兰青。
此后数年,庭院里的老槐树见证了太多暖意:他把贺兰青架在肩头认鸟巢,阿娘在廊下喊“慢些”;他踮脚给贺兰宣递笔墨,父亲归来时举着冰糖葫芦,五个孩子的笑声能惊飞槐树上的麻雀。
十岁那年的血色,却把一切都碾碎了。
金吾卫的长枪踹开朱门时,阿娘抱着最小的贺兰缺,想把贺兰青推进柴房,却被先帝的亲信拦腰拽住。
混乱中,贺兰宣被推得踉跄,贺兰缺从阿娘怀中摔在石阶上,小小的身子再没动过。
他举着未开刃的木剑挡在贺兰青身前嘶吼,后脑挨了一记重掌,昏过去前,只看见青青妹哭红的眼睛。
再醒来,他成了国子监司业李德格的徒弟,从此世上再无贺兰君,只有在沙场上拼杀的李顺君。
二十五年来,他从卒伍熬到左武卫将军,一边积功,一边暗查家族“通敌”的冤屈,寻找失散的弟妹。
朝野皆传太后义女青今轻容貌酷似“己死”的贺兰青,如今连名字都对上了童年戏言,哪有这般巧合?
三日后的宫宴上,李顺君终于见到了青今轻。
她立在太后身侧,月白襦裙上绣着几株兰草,手里攥着一支银医针——她不仅是太后义女,还是长安小有名气的医女。
西目相对时,李顺君的呼吸顿住:那双眼睛,分明是记忆里青青妹的模样。
宴席过半,他寻了由头追至御花园太液池边。
“青姑娘,”他压着声音,指尖微微发颤,“‘青今轻’之名,是谁为你取的?”
青今轻转过身,目光清澈却无波,指尖摩挲着腰间羊脂玉佩——那是她失忆后唯一的信物,据说是“长安故郎”所赠。
“太后亲赐,”她淡淡道,“说合我‘行医轻利’的性子。
将军为何追问?”
李顺君喉间发紧。
若她真是贺兰青,怎会不认得他?
可那容貌、那名字,又让他无法释怀。
五月初一,红绸挂满将军府。
拜堂礼毕,送入洞房时,青今轻先开了口:“将军娶我,是为查旧案吧?”
她摘下凤冠,露出光洁的额头,“我帮你接触内廷档册,你助我找‘长安故郎’,如何?”
李顺君愣住,随即反应过来——她定是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他看着案上跳动的红烛,点头:“成交。
但你若想起与身世相关的事,不得瞒我。”
青今轻从袖中摸出那枚玉佩,玉佩上刻着半个模糊的“君”字:“我也有条件——查到与这玉佩有关的线索,须如实相告。”
李顺君的目光落在那半个“君”字上,心脏猛地一缩。
那是他当年刻在贺兰青长命锁上的字迹。
他别开脸,指尖抚过剑柄上隐秘的“贺兰”二字,沉声道:“好。”
红烛燃至夜半,映得满室暧昧的红。
可新房里的两人,一个心系血海深仇,一个执着于失忆前的牵挂。
青今轻伏案翻阅医书时,李顺君望着她的侧脸,忽然想起幼时槐树下,青青妹拽着他的衣袖喊“君哥哥”的模样。
或许从懿旨宣读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就早己被那棵老槐树下的约定,重新缠在了一起。
而这桩以红妆为契的婚姻,不过是揭开旧案迷雾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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