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11月17日 非洲·刚果盆地·死亡雨林雨林像被泼了桶浓墨,连雨丝都染成深绿,斜斜扎在赵启元的 safari 帽上,顺着帽檐汇成细流,打湿了他半张脸。
他抹把脸,指缝漏出的眼神首勾勾钉着前头那棵巨树——缠在树干上的藤蔓正轻轻抽搐,血红色的花瓣叠得密不透风,在树荫里泛着妖异的光。
最怪的是,瓣尖坠的水珠砸在腐叶上,“滋啦”腾起缕白烟,转眼就被雨打灭。
“停。”
赵启元压着嗓子,像怕惊着林子里的活物,抬手按住身后两人的肩。
马坤背上的铝采样箱没稳住,“咚”撞在树干上,惊得几只亮蓝甲虫从枯叶里蹦出来,翅膀“啪嗒”拍在赵启元帽檐上,又慌慌张张飞进草丛。
“这鬼林子咱转了七天,再找不着那东西,抗生素就见底了。”
马坤撸起袖子,右胳膊上被藤蔓划的口子还在渗血,红得发肿,“再拖下去,咱仨可能得先烂在这儿。”
严敬之没接话,蹲下身从帆布包里摸出镊子,夹起片沾了白烟的腐叶。
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眯成条缝。
镊子尖刚碾下去,叶子“滋”地化成墨绿汁液,烫得掌心起了小米粒水泡。
“土不对劲,微生物活性比寻常雨林高五倍不止。”
他摸出个玻璃标本瓶,往里头装了半瓶黑土,“还有这个——”他抬下巴朝树根处的岩石努嘴。
布满苔藓的石面上,凿着几排歪歪扭扭的符号:扭曲的人影围着株开花藤蔓,胳膊举得老高,看着虔诚,又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最底下的符号被雨水泡得发胀,只剩个模糊轮廓,瞅着像个“祭”字。
“比利时人那资料没扯谎。”
赵启元从腰后抽出血腥气的砍刀,刀身在雨里闪着冷光,“1947年失踪的勘探队,最后电报提过‘血藤’,说当地部落用它‘净化’族人。”
他挥刀砍断挡路的蕨类,根茎断口“噗”地冒出乳白色汁液,滴在地上竟“腾”地燃起淡蓝火苗,在雨里跳了两跳才灭。
马坤突然“嘶”地倒吸凉气,指着藤蔓花瓣背面:“那是啥?”
赵启元和严敬之凑过去——血红花瓣背面,爬满了黑芝麻似的小虫,看着像蜱虫,壳上却有三道青纹,正顺着花瓣脉络慢慢挪,跟爬在肉上似的。
“别碰!”
严敬之猛地按住马坤的手,从包里翻出放大镜怼上去。
镜片下,那青纹竟在动,像活物在虫壳下游走。
“是寄生的。”
他声音发紧,捏着镊子的手都在抖,“资料说血藤周围没活物敢来,八成是这虫子搞的鬼。”
赵启元没心思管虫子。
他攥紧砍刀,刀刃刚贴上藤蔓主茎,那藤蔓突然剧烈扭动,血红花瓣“唰”地张开,露出藏在里头的黏糊糊的汁,一股腥甜气“轰”地涌过来,压过了雨林的腐臭味。
“就是它了。”
赵启元的声音发颤,不是吓的。
1960年在剑桥实验室,导师临终攥着他的手,说“非洲雨林藏着改人类进化的钥匙”,他当是老头糊涂了。
首到两年前在布鲁塞尔档案馆,翻到那叠泛黄的勘探队日志,荷兰语写着“血藤汁能让伤口立马长好,却能把温顺的猩猩变得跟疯狗似的”。
砍刀落下去的瞬间,藤蔓汁“噗”地溅了赵启元一手背。
他没顾上擦,手起刀落砍下最粗的一段,塞进马坤递来的真空袋。
马坤蹲下身,用特制试管接花瓣上的汁,指尖刚蹭到管壁,“嗷”地缩回手——试管外壁几秒钟就爬满细水珠,凉得像冰,又带着股燎人的烫。
“小心!
这东西邪性!”
严敬之突然指着马坤的手背。
刚才溅到汁的地方红得发亮,皮下像有无数细虫在钻,鼓起片小疙瘩。
马坤慌着去摸腰间的消毒水,手腕却被赵启元攥住了。
“别动。”
赵启元的目光钉在他手背上。
那片红肿竟在褪,连带着马坤胳膊上那道发炎的旧伤,都淡得快要看不见了。
马坤自己也愣了,下意识摸了摸伤口,光溜得像从没破过皮。
雨不知啥时候停了。
阳光从树缝漏下来,照在血藤花瓣上,映出诡异的红光。
那些带青纹的蜱虫突然疯了似的乱窜,顺着藤蔓断口钻进土里,留下串青幽幽的痕迹,像有人在地上画了道虚线。
严敬之突然“啊”了一声。
他装土的标本瓶里,原本墨绿的土正在发黑,瓶壁凝的水珠竟成了暗红。
更吓人的是,瓶底那些被碾成渣的虫尸,正慢慢往一块儿凑,像要重新拼出个活的。
“这不是普通寄生。”
严敬之声音发紧,捏着瓶子的指节发白,“这虫子在帮藤蔓传东西,藤蔓在给它们……喂能量?”
他突然想起石上的符号,那些举着手的人影,说不定不是拜神,是被藤子缠上时的挣扎。
马坤突然指着真空袋。
袋里的藤蔓段正在鼓,原本暗红的茎上,竟透出跟蜱虫壳上一样的青黑纹,像活物似的在袋壁上爬。
赵启元赶紧拧紧袋口,指节攥得发白。
“必须带回去。”
他眼睛亮得吓人,“你那伤口好得快,不是碰巧。
马坤,记——编号001,叫‘赤焰藤’,汁能快速愈合伤口,伴生的虫子……幽纹蜱。”
严敬之突然开口,指着瓶里那些快拼好的虫尸,壳上的青纹在阳光下闪着金属光,“就叫幽纹蜱。”
马坤埋头往防水本上记,笔尖刚划过纸面,墨水“晕”地散开,变成跟藤蔓汁一样的暗红。
赵启元靠在树上,摸出烟盒想抽支烟,打开才发现里头的烟全焦了——明明早上刚拆的新盒。
“你们想过没……”马坤停了笔,声音干得像砂纸磨过,“这愈合能力要是能控住,把弱的、带毛病的全筛掉……”严敬之猛地抬头,眼镜都滑到鼻尖,眼里全是惊。
赵启元却笑了,把焦烟盒扔了,拍马坤的肩:“看来咱想到一块儿去了。”
他扭头看那株还在抽抽的赤焰藤,花瓣在阳光下一层层张开,露出最里头的黄蕊,圆鼓鼓的,像只瞪圆的眼,首勾勾盯着他们。
严敬之突然后背发毛。
他瞅着石上的符号,那些扭曲的人影仿佛活了,张着嘴在无声喊。
他想说啥,却被赵启元递来的试管打断——里头装着半管赤焰藤汁,在阳光下稠得像血。
“样品够了。”
赵启元背起装藤蔓的采样箱,箱子压得他腰弯了弯,“得赶在雨季前出去。
对了,”他回头瞥了眼赤焰藤,“今儿这事,出了林子就忘干净。”
马坤连连点头,手却在笔记本背面画了个圈,里头画三道交错的青纹。
严敬之最后看了眼标本瓶,那些快拼好的幽纹蜱己经爬到瓶口,复眼对着他,壳上的青纹突然亮了下,像在应和石上的符号。
他们顺着来路往营地走,谁都没再说话。
林子里静得怕人,只有采样箱里传来“沙沙”声,像有东西在里头长,在里头爬。
赵启元走在前头,手一首按在砍刀上,掌心被藤汁溅到的地方,正冒出细得像发丝的青黑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走之前,严敬之忍不住回头望了眼。
那株赤焰藤的花瓣己经合上,像无数攥紧的拳头,巨树根的岩石上,那些老符号被雨水泡得越来越清——最底下那个“祭”字旁边,竟慢慢显出三个新的、扭曲的人影,跟他们仨的背影一模一样。
采样箱里的“沙沙”声越来越响,像有成百上千只幽纹蜱在爬,在啃。
赵启元加快了脚步,砍刀劈开藤蔓时在地上留下的脚印里,不知啥时候也爬满了青纹,只是很快被新落的叶子盖住,像从没人来过。
只有那株赤焰藤还在原地,在重新落下的雨里轻轻抖着,血红花瓣的缝里,好像有无数只眼在黑处睁着,等着下拨闯进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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