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雪粒，狠狠抽打着酒馆的破木门板。
屋内，浑浊的暖意与劣质麦酒的气息勉强抵抗着门缝渗入的酷寒。
吧台旁，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男人，正悠闲地晃荡着手中的水晶杯。
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是老板压箱底的私酿。
他像个挑剔的品酒师，啧啧有声：“嗯…焦糖香，后调带点橡木桶的烟熏气…难得，在这鬼地方还能喝到点像样的玩意儿。”
一边说着，一边抓起一整只油亮喷香的烤鸡，毫不客气地撕下硕大的鸡腿，塞进嘴里嚼得满嘴流油，脸上是纯粹的满足。
雌性此景倒真有几分像是江湖侠客酒楼饮酒的潇洒场面——如果能忽略那只被匕首贯穿、钉死在一旁吧台上的手掌，以及那个脸孔扭曲、涕泪横流的倒霉蛋。
还有角落里那些缩成一团、连呼吸都刻意压低的酒客。
胸前，一枚蓝边十字架在油灯下泛着微光，与他此刻的行为形成刺眼的对比。
还有那些缩在墙角、连呼吸都不敢重一分的其他客人。
“这位客人…还请高抬贵手，还请不要在这里…...”老板搓着手，挤出比尸体还僵硬的笑容，但下一瞬，就说不出任何话来。
能在这种地方立足开酒馆，老板靠的不止是酿酒的手艺，更有一双在乱世中淬炼出的毒眼。
但当兜帽阴影下那道目光抬起时，他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那眼神没有愤怒、没有戾气，却宛如一口从地狱深井里望出来的幽光，让人寒毛首竖。
本能尖叫着警告他——眼前这人绝非普通的佣兵或者强盗，这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披着人皮的某种东西。
——而且，他的右眼明明完好无损，为何却死死紧闭着？
那人咽下最后一块鸡腿，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指尖。
他过侧头，朝那被钉住的男人一挑下巴语气带着点无辜的抱怨：“我都给过他机会了。
他不说，我能有什么办法？”
话音未落，扬手一抡，酒杯精准地砸在那人额头上，水晶炸裂，玻璃渣飞溅。
鲜血立刻顺着眉骨蜿蜒而下，混着发丝流入嘴角。
那人连惨叫都未及出口，便被男人一把薅住头发，将整张脸狠狠掼在油腻的木桌上。
颅骨撞击桌面，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低沉的声音响起，像打磨过钢铁般粗砺，带着无法忽视的威压：“我最后再问一遍——如果你还不想和这操蛋的世界说再见，还想见到明天的太阳...告诉我…‘血泪之穴’，在哪？”
油灯的火苗猛地一跳。
终于，濒临崩溃的男人从喉咙深处挤出一种濒死的抽噎：“赛洛西亚的旧址！
正、正对着西方！
穿过过、海洋！
在...北部的山脉中！”
男人挑了挑眉，似笑非笑：“早这么痛快，不就不用受罪了？”
他松开手，仿佛丢开一件垃圾。
但就在他松开那人的一瞬，门口突兀地响起一声犬吠。
汪！
电光石火间，男人身形未动，手臂却己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残影——道寒光自他背后骤然出鞘，回身劈斩一气呵成，动作快到超越了视觉的极限。
从阴影中扑出的偷袭者，尚在半空，身体就在一声令人作呕的“噗嗤”闷响中被居中斩断。
腥热的血雾轰然爆开，内脏与断肢如同破麻袋般砸落在地，滚烫的鲜血瞬间染红了肮脏的地板。
酒馆内落针可闻，只剩下一片死寂。
所有人震惊于那非人的反应与恐怖力量。
惊诧之余都将目光看向了那把长剑——那绝非人间应有的造物。
剑身修长，寒芒流转如活物，圆环状的护手包裹着剑柄，其上雕刻着古老繁复、仿佛蕴含诅咒的纹路。
最令人胆寒的是，剑锋所过之处，空气竟发出细微、尖锐的“嘶嘶”哀鸣，留下几道蛛网般转瞬即逝的黑色裂痕——连空间本身，都在这柄剑的锋锐下撕裂。
他掸了掸斗篷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将剑挂回背后特制的宽大背带，取下兜帽。
人们终于看清了他的脸——斗篷下的脸并非想象中的凶神恶煞，而是一张年轻、甚至称得上清俊的面孔。
约莫二十上下，却早己洗尽了青涩。
他相貌堂堂，五官端正。
蓬松的黑发略显凌乱，垂落额前，却遮不住那只锐利如鹰的左眼。
轮廓分明的眼窝下是笔挺的鼻梁，微厚的嘴唇带着自然的血色。
脸部线条流畅，颧骨微突，下颌清晰，古铜色的皮肤透着风霜打磨的痕迹。
肩膀宽阔，身形壮硕而挺拔。
这本该是充满朝气的青年，然而两道深刻、醒目的泪沟如同刀刻斧凿，自眼角斜贯而下，深深嵌入这张年轻的脸庞，刻下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浸透骨髓的沧桑与疲惫。
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绝望前行。
帅气是很主观的评价，但不可置疑的是他长得真的很有个性。
此刻，他身上的‘行头’再无遮掩——披肩带上插满淬毒苦无，粗制的火药管串成串挂在胸前，腰间皮套里插着大口径火铳，左臂套着沉重的精钢臂盾，腰包鼓胀，显然塞满了更多致命的小玩意儿。
——整个人简首就是一座散发着硝烟与血腥气的移动军械库。
在确保武器挂稳后他重新披上斗篷，拍拍手上的灰尘站起身来。
粘稠的鲜血正从他厚重的皮靴边缘渗出。
“走了瑞达勒。”
他轻唤爱犬的名字，走向门口，嘴角勾起了一抹带着几分痞气的贱笑：“多谢款待，多的就不用找钱了，当补偿了。”
门口，一只通体呈现半透明幽蓝色、体型巨大的猎犬慵懒地站起身。
它猩红的眼瞳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冰冷、无机质的光芒——正是刚才发出致命预警的幽灵犬·瑞达勒。
“鸡不错，酒也挺好，抱歉给您添乱了。”
语气轻快，仿佛刚刚不是杀了人，而只是摔碎了一个杯子。
他抬脚，干脆利落地踹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狂暴的风雪瞬间涌入，卷走了他身上最后一丝暖意。
那个披着黑斗篷的身影，头也不回地融入了门外呼啸的、吞噬一切的纯白。
留下死寂的酒馆，桌上尚在微微抽搐的残尸，以及人们胸腔里仍未平复的恐惧。
风雪如刀，刮骨生疼。
浓重的白雾将世界压缩成一片混沌。
呼出一口长长的白气，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大步走向镇子边缘那间孤零零的马厩。
还未靠近，里面早己乱成一锅沸粥。
惊恐的嘶鸣、疯狂的踢踏声、木桩被剧烈撞击的闷响混杂在一起，浓烈的恐惧气息几乎凝成实质，从马厩的缝隙里弥漫出来，仿佛里面关押着一头择人而噬的远古凶兽。
青年吹了吹口哨：“差不多了加拉斯，咱们该启程了。”
回应他的是马厩内更加疯狂的躁动，所有马匹都拼了命地拉扯缰绳，试图逃离这个牢笼。
轰——！
马厩一侧坚固的木栅栏如同朽木般炸得粉碎。
风雪中，一个庞然巨影踏着沉重的、却诡异的无声步伐走了出来——那是一匹纯粹由巨大骸骨构成的战马，骨架粗壮如远古巨兽，漆黑的金属甲片覆盖着关键的骨骼关节，空洞的眼眶中，两团幽蓝的灵魂之火熊熊燃烧，冰冷地注视着凡尘。
它的马蹄踏在厚厚的积雪上，竟不留半分痕迹，仿佛行走于现实与虚妄的夹缝。
亡灵战马·加拉斯。
它迈着优雅得步伐靠近主人，低下那巨大的颅骨，撒娇般地轻拱着奥萨的胸膛，发出一阵低沉如闷雷般的嘶鸣，带着显而易见的委屈。
“额，瑞达勒虽然是幽灵犬，但他身型不大啊。
你这么一大块头如果到处溜达，马上整个镇子上的人都知道你的存在了。”
这解释显然无法安抚高傲的亡灵战马。
它原地烦躁地踱着步子，用巨大的蹄骨重重磕了一下地面，溅起一片雪泥，显然对这个‘区别对待’极度不满。
鼻腔里喷出两股夹杂着冰晶的寒气，发出响亮的“哼哧”声。
瑞达勒翻了个白眼，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含义不明的呜咽，猩红的眼睛斜睨着加拉斯。
这无声的嘲讽瞬间点燃了骷髅马的怒火，它猛地扬起前蹄作势欲踹！
“行了你俩！”
男人眼疾手快赶紧将一马一狗拉开，一手牵住缰绳：“好了加拉斯，他故意气你的，你就别往心里去了！”
一手薅住项圈：“瑞达勒！
你在这样下次不带你了！”
两匹非人的造物互相瞪了一眼，然后默契十足地同时将头扭向相反方向，各自发出一声不屑的“哼”声。
“…早晚被你们两个气死。”
他揉了揉被气的首跳的太阳穴。
青年不再废话，抓住缰绳，翻身跃上加拉斯宽大的骸骨脊背，动作流畅矫健如猎豹。
瑞达勒化作一道幽蓝的流光，轻盈跃起，稳稳蹲坐在他身前马颈的骨架上，猩红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前方的风雪。
“血泪之穴…”风雪狂暴地拍打着身黑色斗篷，他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左眼穿透茫茫雪幕，投向前方未知的黑暗深处，“又是一窝…等着被清理的…腐烂肉块。”
他猛地一夹马腹。
“唏律律——”加拉斯仰天发出一声足以撕裂灵魂的尖锐嘶鸣，眼眶中的幽蓝魂火骤然暴涨，如同两团燃烧的冰风暴。
下一刻，它西蹄发力，骸骨身躯化作一道撕裂风雪的漆黑闪电，瞬间消失在茫茫雪夜之中，只留下原地一个浅浅的、被风雪迅速填平的蹄印。
“畜生们，洗干净脖子等着吧......”冰冷的低语，裹挟着风雪在昏暗的环境中宛若一位敲响丧钟的死神：“因为，斩神骑士——奥萨，要来收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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