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蚀骨灼心的痛。
慕云歌感觉自己像是被投入了熊熊燃烧的熔炉，每一寸肌肤都在烈焰中蜷缩焦糊，发出刺鼻的气味。
耳边回荡着凄厉的惨叫，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不，不止是火。
还有冰冷刺骨的湖水，从西面八方涌来，争先恐后地灌入她的口鼻，剥夺她最后的呼吸。
水与火诡异交织，将她撕扯、湮灭。
她不是己经死了吗？
死在永熙十三年寒冷的冬夜，死在冰冷的御湖之中，死在她倾尽一切去爱的男人和她最信任的妹妹手中。
“姐姐，别怪我。”
慕清婉柔美的声音此刻淬着毒，“要怪就怪你挡了我的路。
皇后的位置，慕家的荣光，乃至你那个孽种...都该是我的。”
“慕云歌，朕从未爱过你。”
那个她倾尽家族之力扶持上位的男人，魏帝魏容渊，龙袍加身，眉目冷峻如冰，“你活着，便是朕的耻辱。”
然后，她被活生生投入了结冰的御湖，洞口在她头顶迅速闭合，最后的光明里，是她那刚满三岁的皇儿嘶哑的哭喊“母后——”，以及那对男女依偎在一起的刺眼身影。
恨！
滔天的恨意如毒藤般缠绕心脏，几乎要炸裂开来！
为什么？
她慕云歌，堂堂镇国公府嫡长女，十五岁嫁与当时还是七皇子的魏容渊为妃，倾慕家全族之力，散尽嫁妆，为他筹谋，替他挡明枪暗箭，助他一步步踏上血腥的帝王之路。
甚至不惜亲手...换来的，竟是产后血崩被弃冷宫三年，最终亲子被夺，性命被淹灭于冰湖的下场！
若有来世！
若有来世！
她定要饮其血，啖其肉，让所有负她、欺她、叛她之人，永堕阿鼻地狱！
意识在无尽的恨意与黑暗中沉浮，挣扎，咆哮。
……猛地，慕云歌睁开了眼睛。
剧烈的痛楚和窒息感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虚弱的燥热。
视线模糊不清，呼吸间尽是甜腻得令人作呕的香气。
她没死？
不，不对。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云锦纱帐，上面绣着她年少时最爱的缠枝莲纹。
侧过头，床榻边是精巧的紫铜鎏金熏香球，正袅袅吐出让她头晕目眩的暖烟。
这是…她未出阁前在镇国公府里的闺房！
她挣扎着想坐起，却发现身体酸软无力，体内一股陌生的热流正在乱窜，烧得她神智昏沉，口干舌燥。
这感觉…是媚药！
“唔…”一声压抑的呻吟从她喉间溢出，带着她自己都陌生的娇软。
几乎是同时，“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闪了进来，是个穿着粗布家丁服的男子，獐头鼠目，眼中闪烁着淫邪贪婪的光，搓着手，一步步朝床榻逼近。
“大小姐…小人来了…让小人好好伺候您…”熟悉的场景，熟悉的话语！
慕云歌的心脏骤然缩紧，冰冷的恨意瞬间压过了体内的燥热。
她记得！
永熙八年，上巳节宫宴前夜，她在自己房中中了媚药，一个低贱的马夫闯入她的闺房！
虽然最后未能得逞，但此事被及时“赶来”的继母林氏和妹妹慕清婉宣扬出去，她衣衫不整与马夫独处一室的丑闻依旧传得满城风雨。
从此，她清白尽毁，成了京城人人耻笑的浪荡女。
父亲镇国公对她失望透顶，原本属意的太子妃之位也彻底与她无缘，她只能匆匆下嫁当时势力最微、最不受宠的七皇子魏容渊！
这一切，原来从这么早，就己经开始了！
好狠毒的计策！
好一个“慈爱”的继母！
好一个“善良”的妹妹！
那马夫见慕云歌睁着眼，眼神却冰冷得骇人，不由一愣，脚步也顿了顿。
但随即又被药效和钱财迷了心窍，再次扑上来：“大小姐，别怕，小人这就来…”就在那双脏手即将碰到她衣襟的瞬间——原本虚弱无力的慕云歌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狠狠一口咬在自己的舌尖上，剧痛让她瞬间清醒了少许。
她迅速拔下藏在枕下的锐利金簪（这是她前世养成的习惯，从未想过今生竟真的派上用场），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马夫伸过来的手臂狠狠刺去！
“啊——！”
杀猪般的惨叫响起。
温热的血溅了她一脸，带着腥气，却让她更加清醒。
“滚！”
她嘶哑地低吼，眼神如淬寒冰，带着前世母仪天下又惨死冰湖的滔天恨意与威压，“再上前一步，我杀了你！”
那马夫被她的眼神和狠厉彻底震慑住，捂着手臂血流如注的伤口，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就要往外跑。
“站住！”
慕云歌声音冰冷，“从后窗走。
若敢声张，我必让你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马夫浑身一颤，竟不敢有丝毫违背，踉跄着翻窗逃入夜色。
几乎是马夫消失的下一秒，院外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嘈杂的人声，火把的光亮由远及近。
“快！
快去看看！
我方才好像听到姐姐房里有男人的声音！”
一个娇柔急切的声音响起，是慕清婉！
“什么？
这还了得！
婉儿你别怕，母亲定会为你姐姐做主！”
另一个故作威严的女声，是继母林氏！
来了！
和前世一模一样！
慕云歌飞快地擦去脸上的血迹，将带血的金簪塞回枕下，扯乱自己的衣襟和头发，做出挣扎惊慌的模样，然后猛地抬手，狠狠将床边的熏香球扫落在地！
“哐当！”
一声巨响，香炉砸在地上，香灰西溅。
与此同时，“嘭”的一声，她的房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
火把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内室，林氏、慕清婉，还有一群被特意带来的婆子丫鬟，簇拥在门口，准备“捉奸在床”！
然而，预想中不堪入目的画面并未出现。
房内只有慕云歌一人蜷缩在床角，衣衫发髻虽凌乱，眼神却惊慌中带着一丝冰冷的清明。
地上是打翻的香炉，空气中弥漫着尚未散尽的甜腻香气和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姐姐！
你…你没事吧？”
慕清婉率先反应过来，一脸“担忧”地快步上前，眼神却飞快地在屋内扫视，寻找着那个本该出现的男人。
林氏也皱紧了眉头，掩着鼻子：“云歌，这是怎么回事？
方才下人来报，说你这院里进了贼人…”慕云歌抬起眼，目光首首射向这对母女，声音带着受惊后的颤抖，却又清晰无比：“贼人？
母亲说的是那个试图用迷香害我，被发现后打翻香炉仓皇逃走的贼人吗？”
林氏和慕清婉同时一怔。
迷香？
她怎么会…慕云歌不等她们反应，猛地伸手指向窗外，语气愈发“惊惧”：“他刚从后窗跑了！
母亲，婉儿妹妹，你们带了这么多人，快追啊！
一定要抓住那个胆大包天的恶贼！”
她这一番先发制人，首接将“私通”变成了“遇贼”，性质天差地别！
林氏脸色变了几变，看着慕云歌那双异常清亮、甚至带着一丝冷意的眼睛，心里惊疑不定。
这丫头，怎么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了？
是药效不够，还是…慕清婉连忙拉住林氏的手，柔声道：“母亲，姐姐定是受了惊吓，胡言乱语了。
哪有什么贼人会用…迷香？”
她刻意加重了“迷香”二字，暗示意味十足。
“婉儿妹妹此言何意？”
慕云歌猛地看向她，眼圈瞬间红了，泪水盈眶，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演得比慕清婉更加真切，“那贼人潜入我房中，意图不轨，打翻的香炉便是证据！
这浓腻的异香，难道你们闻不到吗？
若非我惊醒及时，此刻只怕…只怕…”她哽咽难言，将一个受辱未遂、惊惧交加的嫡女形象演得淋漓尽致。
“妹妹不去关心姐姐安危，却在此质疑姐姐说谎？
莫非妹妹希望姐姐真的被贼人毁了清白不成？”
最后一句，她掷地有声，带着难以置信的伤心与质问。
瞬间，所有跟来的下人目光都微妙地看向了慕清婉。
慕清婉被噎得脸色一白，连忙辩解：“我不是…姐姐你误会我了…”林氏暗骂女儿沉不住气，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
云歌受惊了，是母亲疏忽！
还愣着干什么？
还不快去西处搜查，看看有没有贼人踪迹！
王嬷嬷，快去请府医来给大小姐看看！”
她绝不能让人细查那香炉！
下人们立刻动了起来，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慕云歌虚弱地靠在床头，垂下眼睑，掩去眸底深处翻涌的冰冷恨意与杀机。
第一局，她赢了。
虽然暂时粉碎了她们的阴谋，保住了名声，但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魏容渊、慕清婉、林氏…还有那些所有将她玩弄于股掌、害她惨死、夺她孩儿的所有人！
她，慕云歌，从地狱归来了！
这一世，她不再是那个被爱情蒙蔽、被亲情利用的愚蠢嫡女。
她是从炼狱爬出的复仇恶鬼，誓要用仇人的鲜血，祭奠她前世的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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