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青石镇西头的荒山染得一片赭红。
林缺背着半篓草药,踩着碎石子路往镇口走。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裤脚沾着深褐色的泥点,裸露的小臂上有几道被荆棘划破的血痕,却丝毫不见狼狈。
少年约莫十六七岁,身形单薄,皮肤是长期日晒雨淋的古铜色,唯有一双眼睛,黑得像山涧深处的寒潭,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哟,这不是林家的小子吗?
今天又去后山‘碰运气’了?”
路口的老槐树下,几个闲汉正甩着骰子赌钱,见了林缺,为首的矮胖子咧嘴笑起来,语气里满是嘲弄。
他是镇上铁匠铺的儿子王虎,仗着父亲有些气力,平日里最爱欺负镇上的孤儿。
林缺脚步没停,只淡淡瞥了他一眼。
“嘿,还敢瞪我?”
王虎猛地站起来,骰子在碗里叮当作响,“你那死鬼老爹当年吹得天花乱坠,说是什么从外面来的‘大人物’,结果呢?
还不是死在乱葬岗?
留下你这废物,除了挖点野草,还会干啥?”
旁边的闲汉们哄笑起来,污言秽语像石子一样砸向林缺。
林缺的拳头在袖管里悄悄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他爹林苍三年前死在荒山深处,死状离奇,镇上的人都说他是招惹了山里的精怪,连尸体都没人敢去收。
只有林缺知道,父亲临终前塞给他一块温热的黑色鳞片,说这是“命根子”,让他无论如何要藏好,绝不能让任何人看见。
那鳞片巴掌大小,质地非金非玉,表面布满细密的暗纹,像某种巨兽的鳞甲。
三年来,林缺把它缝在贴身的布袋里,日夜不离身。
奇怪的是,自从带着这鳞片,他总能在旁人不敢涉足的后山深处找到稀有的草药,甚至好几次避开了毒蛇猛兽的袭击,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在护着他。
“怎么不说话?
是不是被我说中了痛处?”
王虎见林缺不搭理,上前一步拦住他的去路,伸手就要去掀他背后的药篓,“让我看看,今天又挖了些什么不值钱的玩意儿——”他的手还没碰到药篓,林缺突然侧身,手肘在他手腕上轻轻一磕。
王虎只觉一阵麻意顺着胳膊窜上来,手像被针扎了似的缩回去,疼得“哎哟”一声叫出来。
“你敢动手?”
王虎又惊又怒。
这废物平时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今天居然敢反抗?
林缺冷冷道:“让开。”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
王虎被他眼神一扫,竟莫名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等反应过来,又觉得丢了面子,正要发作,镇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三匹黑马疾驰而来,马上的人穿着统一的玄色劲装,腰间挂着银色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狰狞的兽头。
为首的是个独眼汉子,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划到下巴的疤痕,眼神凶狠如鹰。
“是黑风寨的人!”
闲汉们脸色骤变,纷纷往后缩。
黑风寨是盘踞在百里外黑风山的匪寨,势力庞大,连官府都不敢轻易招惹。
他们每年都会来青石镇“收供奉”,说白了就是抢钱抢粮,稍有反抗便是血流成河。
独眼汉子勒住马,黑马人立而起,喷出响鼻。
他目光扫过镇口,最后落在王虎身上,粗声喝道:“王家小子,你爹呢?
今年的供奉准备好了?”
王虎吓得脸都白了,连忙点头哈腰:“准备好了准备好了!
李头领,我爹正在家里清点,马上就给您送过去!”
独眼汉子“哼”了一声,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旁边的林缺,眉头忽然皱起:“这小子是谁?”
王虎连忙道:“回头领,就是个没爹没娘的野种,靠挖草药混日子的,不值一提——让他过来。”
独眼汉子打断他。
林缺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按住胸口的布袋,慢慢走过去。
他能感觉到,那三个黑风寨的人身上都带着一股戾气,尤其是独眼汉子,气息沉得像块巨石,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独眼汉子盯着林缺的脸看了半晌,忽然伸出粗糙的大手,想去捏他的下巴。
“看你这眼神,倒不像个挖草药的……”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林缺时,林缺胸口的布袋里,那块黑色鳞片突然微微发烫。
一股微弱的暖流顺着他的血脉蔓延开来,刚才被戾气压制的窒息感瞬间消失。
他几乎是本能地偏头躲开,同时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
独眼汉子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刚才那一下看似随意,实则用了三分内劲,寻常少年别说躲开,怕是早就被按在地上了。
这小子居然能轻巧避开?
“有点意思。”
独眼汉子咧嘴笑了,疤痕在夕阳下显得格外狰狞,“你叫什么名字?”
“林缺。”
“林缺……”独眼汉子摸了摸下巴,像是在盘算什么,“跟我回黑风寨吧,给我当个马夫,总比在这穷山沟里挖草强。”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惊呆了。
黑风寨虽然是匪寨,但能被看中带去寨里,总比在青石镇饿死强。
王虎更是嫉妒得眼睛发红,恨不得自己替林缺答应下来。
林缺却摇了摇头:“不去。”
“你说什么?”
独眼汉子的脸色沉了下来,眼中凶光毕露,“你知道多少人挤破头想进黑风寨吗?”
“我只想待在青石镇。”
林缺语气平静,心里却警铃大作。
他能感觉到,独眼汉子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那股无形的压力几乎要把他压垮,胸口的鳞片烫得更厉害了。
“找死!”
独眼汉子怒喝一声,蒲扇大的手掌突然拍出,带着风声扇向林缺的脸。
这一巴掌要是打实了,林缺的脑袋怕是要像西瓜一样炸开。
王虎和闲汉们吓得闭上了眼,连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手掌即将及面的瞬间,林缺胸口的鳞片猛地爆发出一股灼热的气浪!
这气浪肉眼看不见,却带着一股蛮横的力量,撞在独眼汉子的手掌上。
“噗!”
独眼汉子像被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到,惨叫一声,整个人从马背上翻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他的右手手背一片焦黑,冒着袅袅青烟,显然受了不轻的伤。
另外两个黑风寨的人脸色大变,连忙翻身下马去扶他:“头领!
您怎么样?”
独眼汉子捂着烧伤的手,又惊又怒地看向林缺,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你……你身上有什么东西?”
林缺也懵了。
他能感觉到鳞片的灼热,却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但他知道,绝不能暴露鳞片的存在。
“没……没什么。”
他低下头,掩去眼底的惊色。
独眼汉子死死盯着他,半晌,突然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走!”
他被手下扶起来,上马时还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林缺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你给我等着”。
三匹黑马很快消失在暮色里,留下一地狼藉和满镇的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王虎才颤巍巍地开口:“林……林缺,你……你刚才那是……”林缺没理他,背起药篓,快步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家,弄清楚鳞片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家在镇子最东头,一间破旧的土坯房,院墙是用石头和黄泥垒的,早就塌了一半。
推开门,院子里堆着晒干的草药,角落里有只瘦骨嶙峋的黑猫,见了林缺,“喵”地叫了一声,蹭到他脚边。
这是三年前他从乱葬岗捡回来的猫,当时快饿死了,现在成了他唯一的伴。
林缺摸了摸黑猫的头,走进屋里。
屋里陈设简单,一张木板床,一张缺了腿的桌子,墙角堆着几个装草药的麻袋。
他反手关上门,从怀里掏出那个布袋,小心翼翼地打开。
黑色的鳞片躺在布袋里,刚才的灼热己经退去,恢复了冰凉的触感。
但林缺仔细一看,发现鳞片表面的暗纹似乎比以前清晰了一些,像有水流在纹路里缓缓流动。
“是你救了我?”
林缺轻声问,指尖轻轻抚摸着鳞片。
鳞片没有任何反应,就像一块普通的石头。
林缺叹了口气,把鳞片重新藏好。
他知道,今天这事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黑风寨的人睚眦必报,独眼汉子吃了亏,肯定会回来找他麻烦。
青石镇是待不下去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住。
他爹林苍生前总说,外面的世界很大,有能飞天遁地的修士,有翻江倒海的妖兽,有藏着无尽宝藏的秘境。
以前他只当是父亲吹牛,可今天鳞片展现出的力量,让他不得不相信,父亲说的或许都是真的。
“爹,您让我藏好鳞片,是不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林缺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眼神渐渐变得坚定,“那我就出去看看,看看您说的那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走到桌前,铺开一张泛黄的纸,这是他爹留下的唯一一张地图,上面用朱砂画着一条蜿蜒的路线,终点标注着三个字——“青云宗”。
林缺不知道青云宗是什么地方,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找到的线索。
他开始收拾东西。
几件换洗衣物,一点积攒的碎银子,还有今天挖的几株比较珍贵的“血灵草”,或许能在路上换点盘缠。
最后,他把那只黑猫抱进怀里。
“小黑,跟我走吗?”
黑猫蹭了蹭他的脖子,发出温顺的呼噜声。
夜色完全笼罩下来,青石镇的灯火星星点点,像困在泥沼里的萤火虫。
林缺背上简单的行囊,最后看了一眼这间住了十六年的土坯房,毅然转身,消失在镇子外的黑暗里。
他没看到,在他离开后,镇口那棵老槐树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黑衣人。
那人望着林缺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身影一闪,便融入了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此刻的林缺,正沿着崎岖的山路往南走。
胸口的鳞片偶尔会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像在为他指引方向。
他不知道,这一走,将会踏上一条怎样波澜壮阔的道路,更不知道,他身上的鳞片,藏着足以颠覆整个东域的秘密。
夜风穿过树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某种古老的呼唤。
少年的身影在山路上渐行渐远,背影单薄,却又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倔强。
(后续章节将围绕林缺离开青石镇后的遭遇展开,他会在途中遇到第一个修炼者,初步了解“灵气”与“修为”的概念,同时黑风寨的追兵也将接踵而至,迫使他在危机中觉醒鳞片的更多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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